由道士王圓籙出發 發掘敦煌、流沙、包 潘惠森與張秉權對談
上載日期︰2009年8月6日 | 文章類別︰導賞文章

 

主辦︰康樂及文化事務署(絲綢之路藝術節)
演出單位︰香港話劇團 »
地點︰香港大會堂劇院
日期︰24.10 - 8.11.200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文 : 整理:陳志

 

今屆絲路藝術節,香港話劇團將呈獻由潘惠森編導的《敦煌.流沙.包》,取材二十世紀初道士王圓籙發現敦煌石窟的史實。資深劇評人張秉權與潘惠森暢談本劇緣起與創作路。

 

張:張秉權

 

潘:潘惠森

 

張:王道士無意發現敦煌石窟的故事是你創作的起點?

 

潘:起點這個詞很好。Departure,一個起點,由這個材料出發,但往那裏去呢?過程可以是任何地方。面對一個材料,我也傾向用一個所謂departure的角度。許多時題材有些有趣的東西,我覺得可以成為一個劇作探索的起點,這次也是。

 

原來構思的劇名叫《那麼輕、那麼重》,王道士無意中發現寶藏,不知道其價值,就把文物「過手」給一班外國的探險家、考古學家。從此我們要到海外博物館才見到這些無價的敦煌文物。當時的他不知道後人看得那麼重要,所以就說「那麼輕」,但現代人看就「那麼重」,像余秋雨就批評他。

 

張:我同意,不需要用今天的看法去加在歷史上的小人物身上。所以我覺得本來的劇名,有某種辯證的意義在背後。現在的劇名則遊戲化了這件事。流沙是一樣,包又指另一樣……獨立來看可以,加起來又可能有有趣的聯想;可能多一個切入點,更加有趣也不定。

 

潘:我對沙漠這種地帶特別有感覺。2001年的《我在大戈壁沙漠收數的日子》講過沙雨,再早一點的《龍頭》,也是一個落沙雨的地方。

 

記得中學時期去沙灘。因為沒有人,感覺像沙漠,我特別喜歡那種蒼涼、孤寂。

 

我沒有去過真正的沙漠,但曾路過,我以前在美國讀書時,由麥歇根洲駕車到加洲,中間經過沙漠地帶。在沙漠那種生命被蒸發,但又好像有很多生機的狀態,給我很強的感受。

 

張:很有趣,你有幾個戲都跟所謂沙漠有關。我用所謂沙漠,因為你沒有真的去過沙漠,這是你曲折地用自己在沙灘經驗去投射出來的沙漠,或者透過你的閱讀去建構出來的。這個沙漠跟真正的沙漠總有不同。有沒有想過真的去沙漠走走?

 

潘:有,我今次很想跟演員一起去敦煌,但不知有沒有檔期。這也是我近年排戲的重要環節,排《虎鶴雙形》會去佛山;排《南方的夜特別長》時,跟演員去台灣最南面鵝鑾鼻那個燈塔住了幾天,彼此有生活上的交流和感受。我覺得對演出整件事是很正面和健康的。

 

張:這很重要,也有必要,因為舞台劇的特點,是沒選擇性地用舞台、燈光、服裝、道具等設計令到觀眾相信那是現場。歸根究柢是要劇本、演員自己先相信,才能令觀眾相信。我寫《陽光站長》時,也跟飾演林徽音的羅靜雯去了佛光寺。

 

說起沙漠,沙漠裏最重要就是空氣,記得在美國西部旅遊,一下車,空氣湧過來時,天呀,四十多度的空氣……那種空氣的感覺是很重要的。

 

潘:對。另一方面,就是在戲以外建立的一種關係,也很重要。因為劇場是一種活的、即時性的交流,我覺得要一個氛圍去將那東西提煉出來。

 

張:這是重要的,我覺得你的戲,當然故事是有意義的,但越來越不是線性的叙事架構,可能是作者風格上的轉變,也可能是用劇場去滿足自己某種對戲劇看法的一種體驗,即劇場不一定用來說故事,更可能來講說自己對人的關係,感情的體驗和關心。

 

潘:我想部份是真的,就是非線性故事的處理有可能在體現我對劇場的看法,但部份是視乎你如何理解所謂「故事」,有時我是用廣義的理解,我仍然是有個故事。故事不是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關心什麼。我首個劇本是1984年寫的《榕樹蔭下的森林》,到2009年,我寫了25年,總共五十個劇本……走到今天,即使我要停筆了,我不會覺得有什麼遺憾,不是量的問題,而是我再寫下去,這戲對我的意義是什麼呢?或者對社會有什麼意義?有些資源流到我手上,我應該怎樣用這些資源,才覺得沒有浪費、不會不環保?不環保的意思是搞個沒意義的劇,而有意義的意思是這個作品可以跟它的觀眾有種什麼的連繫?我要給出一些什麼,讓他們可以交流,而交流之後可以令他們有感受,我就覺得這個作品沒有浪費,如果那只是過眼雲煙,我覺得那就是不環保。尤其我現在是享用社會資源,不可以沒有責任。其實我近年將自己─無論心境、態度─越來越收縮,越收縮會越看到前面,這麼多年的創作生涯,我學到如何面對自己,做一個謙卑的人……如果你不夠謙卑,自我太大,會錯解事情,或者自以為是。我希望這降到最低,然後去說自己真有所感,轉化成創作跟觀眾分享。人文的關懷很重要。

 

張:剛才那一段自白很令人感動。

 

所以我試想,當初勾起你寫這個劇本,會不會始於王道士的存在,生命「那麼輕、那麼重」的一個感覺?你想寫他,還是你有個人的感受,……因為有人說,你說一個故事,到頭來可能是說自己。

 

潘:可能你說中了。但這一刻我仍然會說我是在寫他,或這件事對我有什麼啟發。說回來,我的確對這一種是宿命又好像不像宿命,廣東話說的「整定」很感興趣。我覺得它一定有點什麼,當你身在其中時,會做怎樣的抉擇呢?你會面對怎樣的考慮呢?最終可能都是回到對生命本質的考慮,價值的考慮。

 

張:你有沒有想像到演出視覺的元素?你見到什麼?一片黃沙?黃色、黃沙會是戲的主線?

 

潘:這個戲的中心意象是「沙」、「流沙」,初步構思戲劇發生在一個即將消失的小鎮,因為沙雨而慢慢煙沒,就像樓蘭一樣。我喜歡這個意象,當一個地方因為風沙關係慢慢消失,而身處其中的人明知處身這樣的環境,要走又走不到,他們可以怎樣面對呢?這是一個好好的戲劇塑造。

 

張:你會將演出場景放在敦煌、放在絲路,還是或多或少拉回到香港?如果有,時間和地理是不是可以完全打破?

 

潘:我想會拉回香港,時空不同,人物都是虛構的,但總之會跟那個故事,那個歷史、人物有關。而我在創作中一直需要去面對和解決的,是語言問題。我們在香港用的是廣東話,當寫像《人間煙火》般的本地故事,那沒所謂,但去到這樣的一個時空,舞台上的人物應該用什麼語言?那些人物可能是突厥、吐蕃、鮮卑,他們會說什麼話呢?廣東話很有趣,但有時去到這樣的語境便不容易控制。

 

張:你一向對語言很敏感,在創作中做很多語言試驗。像「昆蟲系列」,摒棄表面上的交流,將語言剪碎,但其實在更深層次地講溝通,真的九不搭八,因為你講的不是九,而是七,所以他用七來回答。另一種是用一些很長很長的台詞,好像是內心獨白,又好像是一些完全無關係的東西,如建構一個好像與故事無關的迷宮,卻原來是用整個迷宮來觀照一件事。而且,台詞或長或短,造成的節奏力量,與我的呼吸相對應;有某種詩意,或者某種荒謬在裏面,這是你十分擅長的。

 

潘:是,我希望在戲中嘗試創作某種語言……我想我的劇場常有少少反叛,即使我說故事也是。我覺得可以拓闊多一點想像空間,肯定我不是在說一個香港故事,是什麼呢?……總之是一班人在一個地方,背後我們感受到是絲路的、敦煌的、沙漠的氛圍,但裏面的東西不一定具體,他的語言、裏面所謂的人種、民族可以是走遠一點。

 

我的確比較關注如何去用我們的語言。有時我覺得,如何去用它也是跟叙事的形式很有關係,不只是一種捕捉我們現在講說話的音樂性、節奏感,這當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指向你想說一個怎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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