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上,舞蹈創作經常被展示作為一種「翻譯語言」(translating language)的功能,譬如傳統舞蹈將音樂視覺化,抑或以其表達文字、詩句、故事戲劇;或者現代舞再將身體動作演繹成空間建築、流動雕塑,甚至禪意哲學等,但其中最引人入勝的,其實都應該是一種「轉化」(transformation)的過程——身體的四肢五體骨肉之軀,再等千年進化也莫不過如是,卻能千變萬化地演化成種種物理定律都難以解釋的張力、感應、精神和意志。所以,偉大的舞蹈家最忌讓舞者只留於技術的形式範疇、和沒有意圖的為舞而舞;他們想做的,是以自身處於不同的邊界之間,以舞蹈連結這些不同的「境界」,遊走於舞蹈語言的對話之時,讓「舞動」從單是形而昇華至「形而上」。新作《源》的編舞家艾甘.漢也正是如此來嘗試一次身體力行的示範作。
夾縫於不同世界、身分和語言之間的艾甘.漢,出身於倫敦的孟加拉裔之家,作為移民的第二代在地人,自小習八大傳統印度舞之一的Kathak,耳濡目染從父母而來的家鄉文化,和東方舞蹈能力的根深蒂固,卻令他更好奇於當代舞蹈詞彙與編排;他的創作一直是站於西方主流當代舞壇的少數東方舞種的邊界上,融會傳統與現代的追求,去除了傳統Kathak花枝招展式樣的陳腔濫調,卻更具所剩下來的精華意境——紮根土地的快速腳踏、極之垂直的軀幹連天接地,自轉公轉的身體、手隨眼意地四方八面收放自如得彷如無骨的超急速片、滑、抽、放……越高能量的向外釋放,便是越深能量的軸心深入!這正好比喻在《源》這作品的內容和意圖上,——《源》的原名Desh,英語是從左至右(西至東)的連結,孟加拉語即是故土、家鄉之意,宣傳照片上,艾甘.漢被千絲萬縷如寬頻電線般盤纏得只剩下如沉睡與思想之間的一副頭顱,是引介我們以「現代連結的問題作為自身思索」的切入觀點看舞作。
艾甘所言,他尤其感興趣於孟加拉的土地與水源——中國人說人身之不適於地域謂之「水土」不服,真是聰明精準;人與地、外即內、內即外。正如艾甘.漢,以祖傳故事、父母經歷和自身一路從傳統至現代各種經驗、訓練和摸索等,為文化傳宗接代,最後只剩下一個身體作獨舞之時,到底你又是否可以看見這一身體背後的種種連結:身體舞動和舞台符號、意象、時空變化等等,又如何成為中介,讓我們看見背後種種故事?西方所謂現代舞,注重表現個人與別不同的跳離群體,和東方現代舞始終喜愛流露個人與背後種種文化的連結不同,舞蹈在展示之時,或許再不只是翻譯某種其他語言和意念,只時這次你看見的,再不只是一副身體,而是彷如放大鏡的一扇門,伸延至他所認知和把他成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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