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追求輕鬆娛樂的大眾來說,《變天》並不是一個特別討巧的劇目,一來政治劇本身沉重,二來現實生活中的政治已經夠戲劇化了,又何須再去劇場?星期天下午來到西灣河文娛中心,見到未過半數的觀眾席,也証實了我的想法——香港人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政治中立」態度。不過這次「天邊外劇場」的原創作品揉合布萊希特的間離效果與古希臘戲劇的歌詠團,加上不中不洋的服飾化妝——倒是有看頭。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人民藝術家」,專長歌唱表演,在一個專制的國家為政權歌功頌德。原本安寧的生活,卻被人民的求救聲擾亂,他被逼做出選擇:是繼續充當「喉舌」,還是為人民大聲呼喊。全劇的情節並不複雜,但在細節的處理和敘事的手法上卻是做足了功夫。
先來談談舞台的佈局:舞台的正中有一個伸展台,是歌唱家主要的活動範圍,伸展台兩邊是歌詠團的座位,伸展台的尾端是一道從未開啟的大門。舞台左側是舞台監督,右側則是現場音樂。我們的歌唱家常常在伸展台上踱來踱去,陶醉於自己的表演,更重要的是,當人們向他提出問題、質疑,他就會默默地坐回那扇門前,把頭深埋、不知所措。那扇緊閉的沉默大門,無疑象徵著什麼:或許它是當權者封閉的心,又或許是藝術家未知的出路。
妙的是,舞台左邊看似舞台監督的兩位,其實是在「扮演」舞台監督。他們一搭一檔地給演員指示、做燈光安排、做舞台指導,時不時提醒觀眾這不過是一場戲。每當觀眾想要進入情境時,就被無情地拉回來。
此外,《變天》運用了希臘悲劇中不可或缺的歌詠團(chorus)來鋪陳、轉折,同時為話劇加注。這一群戴著面具的歌詠團團員,時而化身為振臂而呼的人群,時而化身為愚昧的看客;時而參與,時而又跳脫。歌詠團也沿用了古希臘悲劇中的「面具」,讓歌詠者相貌模糊,不具特點,但卻具有一種「族群」的代表性,相信編導這樣的安排頗有用心。必須指出的是,雖然歌詠團的作用很強,但吟唱背誦不夠整齊,因為沒有麥克風的關係,觀眾聽不清楚他們的台詞。吟唱的內容有時過於直白,如「歷史是由勝利者編寫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讓觀眾聽這些老調子,似乎呈現出說教的弊病。
劇中最可圈可點的,是兩位雙胞胎姐妹何康汶、何健汶的表演。她們一個飾演遭迫害的母親,一個飾演政府派來的假母,兩母爭子,融合了京劇、粵劇的裝扮,也有布萊希特《高加索灰闌記》的影子,可謂新奇出彩。從身段、唱腔、臉譜上判斷,兩人是借花旦的扮相來演繹一段怨案。而「人民的藝術家」則擔當了判官的角色。最後的結局令人扼腕:無論藝術家選擇哪一個媽媽,孩子還是慘遭毒手。也就是說,在黑暗的社會裡,無論是否是良心的抉擇,最終的結果還是一樣。
當然,《變天》還是給了我們一個有希望的結局:藝術家在知道後果的情況下,還是毅然選擇了為人民呼喊。雖然他死於非命,但當《血染的風採》響起時,人們都清楚這一選擇的意義。
編導的誠意,我想觀眾是看到的,但是顯得過於直露和張揚了。但有信念總是好的,因為人心思變,天不一定會變;而人心倦惰,天就一定不會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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