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則是一齣大地靈魂的神話」
場刊中簡單一句說話,精準地形容《觀》像神話一般的演出。舞者在舞台上擺動純潔的身體,運用各種準確而唯美的手勢,緩慢重複但真誠有力,翻動觀眾對大自然壯麗的驚艷之情。大地靈魂、萬物蒼生都透過宗教儀式重現於舞台上,有形的軀體展現純粹無形的精神,完美地穿梭於有形無形的邊界。
當「無垢舞蹈劇場」碰上「殘酷劇場」
二十世紀劇場大師,阿圖(Antonin Artaud)在其著作《劇場及其複象》(Le Théâtre et son Double)中主張把東方宗教儀式淨化心靈的純粹力量帶入劇場,希望藉由儀式性的劇場強化精神的擁抱與滌靜。唯有透過這種純粹力量,才可將觀眾從偽善的面具中掙脫出來。無垢舞蹈劇場藝術總監林麗珍經過近十年時間沉澱,尋索人類生命與大自然絲絲入扣的細膩關係,將彼此關係融入舞者身軀的各個微小部位。完成的舞作用身體語彙糅合自然,在可見的動作中隱含著純潔的精神,透過重複的割草姿勢體現與大自然的關係,令不論演員或觀眾都一併捲入忘我的漩渦。這種懾人的感染力於觀眾的腦海中浮起了宗教儀式的複象,劇場便成為了廟宇,成為了神殿,與儀式一同為演出服務。在演出、場地、儀式的共同交錯下,背後的精神得以盡情發揮,發起滌靜人心的功效。
現代社會與宗教儀式
在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道出震撼世人的「上帝已死」後,人類開始意識到自己可以全權掌握自己的命運。同樣地,著名天才劇作家畢希納(Karl Georg Büchner)在《丹東之死》(Dantons Tod)中透過丹東與羅伯斯庇爾兩大角色對自由真理追求而引伸出的虛無,同樣地引領著人類在宗教與神明領域走入混亂之途。在欠缺宗教力量支撐的年代,觀眾面對處處散發著神秘意味的儀式劇場又應如何自處?儀式應該建基於對信念的昇華?又或是精神可以透過儀式的撼動來建立?《觀》最成功地把觀眾直接帶到儀式神聖的核心,以精神撫摸觀眾的心靈溝通,摒棄語言的阻隔。在整個演出節奏最明快的一個章節中,族人戰士互相對峙,在彷如野獸般的動作下靜待攻擊相殘的片刻,配合澎湃激情的鼓聲,緊張與殺機如箭在弦。在過程的昇華中,舞者的肌肉、精神在拉扯、繃緊、收縮,在殺戮中一併而發,達至「入魔」的狀態下喊叫。然後,舞台再歸於平靜。然而,整個過程令觀眾在內心產生的驚呼與大自然的壯麗互相輝映,以精神洗滌心靈。昇華的過程或許蘊含宗教的意味,或許帶有意識的傳遞,但大地靈魂的中心概念緊緊捉緊觀眾內心跳動的一刻,因為人體與大地的關係不會因為國籍、文化、身分、宗教等的影響而產生差異。精神在傳遞的過程中跨過宗教的部分,直接與人對話,開拓出一片全新的探索空間。
儀式場地與觀眾交流
打坐可能需要廟宇,贖罪可能需要教堂,宗教儀式總伴隨適當的場所,儀式劇場亦理應有場地的規限。於是觀眾在葵青劇院中舒適的椅子上欣賞《觀》成為了一種心靈上的阻礙,安坐於催人入眠的座椅上,令觀感與大自然割裂,再多的激情悸動都只能放諸演出的本質上,實在令人感到惋惜。加上舞者在傳統的鏡框式舞台中演出,亦令其演出的有機性大打折扣,在演出與觀眾之間額外加了一重紗罩,影響整體演出發揮。然而,無垢舞蹈劇場的《觀》實為近來難得一見的舞台佳作,衷心感謝「世界文化藝術節——游藝亞洲」為香港觀眾帶來一系列令人嘆為觀止的作品,令我們大飽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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