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核心鱗片——評哥本哈根細節的想像
文︰姜惠明 | 上載日期︰2011年3月2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香港話劇團、眾劇團
演出單位︰香港話劇團眾劇團 »
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
日期︰19 - 27/2/2011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一直都很期待看《哥本哈根》。兩年前的編劇班初次接觸到劇本的開頭:三個鬼魂三度重訪關乎世界生死存亡的過去,可能是二戰期間核戰的最核心關鍵——1941年那神秘的哥本哈根會談。可想而知,《哥》劇中複雜的二戰歷史背景和抽象的理論物理主題教人不得不嚴肅對待,勤動腦筋消化劇情。不過我後來發現,原來比這些主題背景更負重量、更帶電荷的,竟然是散佈四周、左右事態發展的細節和想像,就如未開場前就早已散落到每一位入場觀眾身上的鱗光,帶著極高能量地閃呀閃。

 

故事主線的關鍵埋在1941年的回憶裏面:德國物理學家Heisenberg借學術研究之名到被德國佔領的丹麥拜會恩師Bohr與師母Margrethe,師徒二人昔日的父子情誼如今被困在二戰的對立局面。為躲避秘密警察的竊聽,二人進行了一場曖昧的交談後不歡而散,更招致關係決裂。

無法解開的疑團讓他們徘徊在生死之間的尷尬局面。他們共同踏著的一粒原子轉呀轉,沒有三度輪迴,沒有投胎,沒有超生,只有找回來一點點細節和想像,像找回遺失的拼圖那樣,拼出最接近真實的原貌。

 

「我踏著熟悉的礫石路,來到Bohr家門前,拉下了熟悉的門鈴」Heisenberg回憶的入口正是我們踏過入場的小徑。(那時我還納悶:為何要我們必須經過這條平庸的路?)Heisenberg一走過這條路,那種窸窸窣窣的聲響便下意識地與我們那時腳下發出的合奏起來,我們竟開始有點能想像Heisenberg那種「痛切地倍感熟悉的情愫」。現場環境的細節是催化劑,我們很快有了進入他們世界的憑藉,並在一圈圈電子排序似的觀眾席,被中央的質子自然地吸引著。

(不過我本來真有點想怪責怎麼佈景只是空空盪盪的,甚麼也沒有,只有三張浮誇的銀色凳子,也只能極其量玩玩「爭凳仔」吧,恐怕沒有甚麼更有「睇頭」的了。)很快,三個鬼魂各就各位了,隨著彼此交談的節奏和情感的強度而多番將自己的凳子「舞來舞去」,如此的不穩定,我不禁想起具放射性的鈾元素,原來是三粒影響力不相伯仲的鈾同位素。

 

(我還想,滿台的科學術語和概念,一時「測不準原理」,一時「互補原理」,又一時「波粒二重性」,何不乾脆帶我到實驗室看示範?多花唇舌解釋,帶我「遊花園」有用嗎?)的確,遊花園遊出了個譜回來。Bohr和Heisenberg各自的重大科學理論就在共同的散步交談中醞釀出來的。甚至Heisenberg本人也不否認這一點:「對話是非常重要的,科學本身就是植根於交談之中。」有些情況,很可能早在實驗之前的試驗,甚至再之前,談話已身先士卒,先行探路了,好一個trial的trial!

 

(科學精神、科學實驗講求客觀準確,科學家的理性難道不足以準確無誤地掌握事實的全部嗎?而這個霸氣的「測不準原理」,是否實驗出現error的終極免死金牌?暗示著科學家的道德責任也是同樣「測不準」的呢?)若要勉強來說,Margrethe算是《哥》劇中的配角吧,因她比兩位科學家的參與度相對低。不過她看到他們關鍵的盲點,指出他們(其實也是任何一個人)無法看到事情最原始的面貌,最純粹的真實:「你(Bohr)總是把事情歷史地抽象與邏輯化!當你敘述往事時,一切都到位,一切都有開始、中間和結尾。但當我在場,回憶起來,環顧四周,我看到的不是一個故事!」我們所看到的,是摻雜了想像而生發出來的另一個版本的真實,經過自己個人思想整合過的了解。

 

(好了,都說了那麼多……其實我最想可以像那些鬼魂一樣肆無忌憚地坦白,可惜我仍然未做到最坦白,若你加一點想像,便能夠更了解我多一些。)了解歸了解,問題似乎還未解決。

「這是一個拋下問題,而非解決問題的劇。」正如兩年前編劇班上的阿Mann如是說。

 

 

本文章並不代表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之立場;歡迎所評的劇團或劇作者回應,回應文章將置放於評論文章後。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