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 Stage與「同流」製作的《時光之光》以科幻的情節和舞台效果作包裝,寫現今香港社會的政治氣候,將真我與身不由己的我呈現得十分好看,編劇卓柏麟跟導演陳焯威所花的每個心思都值得反思。
《時光》的故事發生在未來的某個國度,所有角色都身處一個似太空艙的白色密封場景,白色顯然象徵共產黨和香港建制派支持者常強調的「社會要和諧,人人應循規蹈矩,不容破壞秩序」,至於密封則象徵思想、自由、生活方式、公義及平等概念受操控壓制。
劇中有多個角色以五位數字來命名,如張紋嘉飾的是86060。這些角色在商家眼中是一件件商品或賺錢工具,正如被物化的56045(蔣祖曼飾)先後指出:「人人做到自己想做的東西,生產效率會降低,影響經濟發展」及「人們工作後只需要食物和休息」,便彰顯「賺錢要賺到盡」的貪婪往往掩蓋了每個人的獨特個性;當78053(蔡澤民飾)以「人怎可成為沒靈魂的零件?」來反駁56045與阿燊(經極權政府「洗腦」後變成09090,陳康飾)反駁56045:「人類其實不需要那麼多高樓大廈!」便等於批判國內和香港政商界總愛炫耀經濟成就,漠視小市民的生活苦況及財富外的其他生活意義、可能性。至於56045那句「有自由意志,社會就會混亂!」就跟現實中那「台灣(香港)有普選便大亂」的歪理一樣,反映互相勾結的商家和執政者寧願社會上大部分人忙於考試、工作和消費,並盲目順從各種「擦鞋」文化,而非經常擁有獨立、深入的思考能力及批判抗議的精神,令可賺到盡的營商環境與不平等的政制飽受衝擊,損害既得利益。
劇中人縱使在太空艙卻無法看星星,09090竟教下一代用智能電話便可看星星(圖片或影片),並騙說:「毋須看天上的真星星,否則會影響學業!」可見編劇對消費主義、競爭主義如何蠶食人們的生活視野和體驗,作出一針見血的諷刺,但願懷孕了的56045能讓未來的孩子看到真星星;太空艙內也禁絕音樂,也許是怕不少音樂作品歌頌「仍然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令年青人迷上追逐自由而抗拒扼殺人權的管治吧?故此索性像大陸政府般一刀切封殺,就連聽不出有政治敏感成分的王菀之、林宥嘉流行曲也不放過。若拿56045肚中的胎兒跟電影《殺神少女》的女孩主角漢娜作對照,胎兒大有可能跟被父權操控的漢娜一樣,出生後多年從不知道甚麼是「音樂」!不過,世上的獨裁手段是有被破解的一天,漢娜終能擺脫其父聽到音樂,劇中未徹底被「洗腦」的角色也利用一個「擾亂盒」破壞太空艙內操控人腦思維的裝置,令音樂重現,情況類似國內網民努力「翻牆」以打破互聯網封鎖,編劇對追逐自由者的不屈不撓作出巧妙的致敬。
白色的太空艙像一大片劇場布幕,當沉重的歷史片段與浮雲、花朵美景先後投射進去,再配合飛飛(黎美言飾)、86060及其弟78053那段由沉重變得輕快的歌舞場面(歌很動聽,舞則簡約),就似一個精彩的MTV,以flashback的方式把飛飛昔日的自由快樂生活深印在觀眾腦海裏。
所有角色穿著的衣服、褲子和鞋襪,都以不同顏色象徵他/她有否被國家機器「洗腦」——穿上全黑色的56045講任何話都依從國家的政策;時黑時白的09090與65063(本名阿木,邱頌偉飾)呈現角色「洗腦」前後的對比;86060身上又黑又白象徵她未徹底「洗腦」,於她的潛意識裏,有另一個穿著粉紅色的真我(飛飛)存在。台上有各種顏色,加上編導講故事時又不時用倒敘,確令人看得眼花繚亂,情況就如筆者同一天看進念.二十面體的《百年之孤寂10.0 – 文化大革命》,不同政治取向和個性的人在漠視民意的管治者操控下,仍能在台上走近似但其實不一樣的路。人與人之間有差異和看似混亂的社會面貌,總好過《時光》劇末的黑衣人想殺死白衣人或半黑半白的人,令台上只有一片黑,回望國內文革時的大片紅跟納粹德國、1994年盧旺達的種族清洗,實在太可怕!
當然,編導是從認同民主、自由和人權的角度來創作《時光》,建制派支持者觀劇時或會感不是味兒,而政治冷感者亦可能接收不到戲的訊息。幸好香港仍比國內有更多言論和創作自由,民主派與建制派創作人的劇作均可在劇場看到,但要時刻提防這種自由會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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