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誘罪》以一個女性的獨白出發,在幻化成一室粉紅閨房的麥高利小劇場內,鄭至芝演繹一個「她」,與梳妝枱自言自語間,展述女性與「美麗」的一生糾纏。
由孩童時期對化妝品的好奇為序,「她」經歷情竇初開,到為悅己所容以至想盡辦法豐胸,之後作過有婦之夫的第三者被始亂終棄;再而覓得另一段樸實無華的感情,婚後生了一女卻又婚姻失敗告終,在兩段感情都未能成為「男人的生活」的打擊下,她不斷進行整型手術尋覓和留住女性美,自然亦未能如願;在一次替女兒上台表演化妝的一刻,她頓然發覺女兒的素顏就是她久違之美,從而放棄執著;尾聲一轉,閨房化為靈寢室,道出儀容於她已無相干,反而生者執著於令其遺容如昔。
說是「她」的獨白,演出卻不止是獨腳戲:一襲黑調的馬穎芝由頭至尾在台上遊走,擔當了演出的另一重要角色:如人格化的「美麗誘惑」象徵,在「她」的不知情下存在著、注視著、聆聽著「她」的故事,並因著情節流轉,在觀眾前替鄭至芝轉化造型。這一個以造型者為象徵角色緊扣著以妝扮的主題,更堪細讀的是將形象轉換從後台搬到台前,融入提昇成為表演的一部份:舞台轉妝在是次表演中不單止要求快速以及轉妝後的美,亦要求強調轉妝過程的美感與涵意。如「療程」一分場中鄭至芝邊頂著一個無頭的赤身芭比娃娃,邊道出角色經歷的各個整型手術,馬穎芝就即席用黑色油彩在鄭的身上繪畫,把角色因手術而造成身心變異的意象呈現於觀眾眼前;「新娘妝」中鄭穿上婚紗,頭戴花冠,在訴說出嫁的兩段感情時,馬一拉花冠,如花卉凋謝後的花瓣徐徐落下化為其走過的一條花道,更將造型化作與情境相生相融,烘托該節的淒美。是次表演找到造型者為象徵角色是一個很好的開始,然而馬穎芝於戲中的角色定位仍略為不夠清晰,既能解讀為「美麗誘惑」,亦未必不能為主角的潛意識甚至命運,亦因其定位較模糊從而削弱了其於推進情節的影響力。
由佈局、作品形象等,《美麗誘罪》都以女性的心路歷程為軸心,可是對於尋覓女性的話語以及思辨未免蜻蜓點水。雖然由角色的經歷中有揭示現今因著消費主義而塑造出的平面化女性美,但劇中的「她」多隨大勢而鮮有鑽探其中。對於社會追求大胸而衍生的現象、「醫學美容」與「整容」的字義差異反映社會價值觀的變遷、以至那個「她」以追尋成為「男人的生活」為目標等等,如何影響女性感情生活的思辨可見仍有空間發展,亦可令角色更立體;「震盪」一節亦不免令人有一廂情願之感,劇中「她」與「他」在「情婦」與「有婦之夫」的角色定位上已有從屬關係,而「她」提到「他」一定懂得使用震盪器因為男性都看成人電影,那「震盪器」如何使用便更鞏固「控制」與「被控制」的關係了。在富有被玩弄意味以滿足「他」的肉慾的性生活下,「她」會否如獨白所言因「更放」而得到性滿足呢?此外劇中論「美麗」有之,如何「誘」「罪」卻難尋覓得見,如對所有感情和外表的追尋都定為「誘」及「罪」的話,又未免過於空泛。
因著以「一個她」貫穿整個劇而非這個社會的「眾她」的關係,劇中時間標籤以及社會事物對照成了一個難題:由「上鏡」以數碼相機及菲林相機的交接為獨白橋樑,到「豐胸」的眾多內衣品牌,再到第四場「震盪」用Facebook都能得宜地將情節和時間及社會聯繫起來,但之後的分場已然走到未來,時序與社會參照的斷層難免令觀眾不時抽離審視,削弱共鳴感。
《美麗誘罪》把形象轉換成為觀賞的一部分,既能緊扣主題,亦令人從另一角度尋覓舞台的形象及服裝設計之美,但從故事而言,對女性美的單視點切入令人可惜。
(原載於2011年2月《藝訊》)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