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觀》之前在工作坊裡多次聽到《觀》是一個很慢,也許是一個很平靜,沒有太多視覺上的刺激的一個作品。加上看《觀》之前的一晚去看「香港芭蕾舞團」的《此時,彼刻》,更會覺得《觀》給我一種獨特的寧靜,平穩的感覺。看劇場表演時表演者多少會以提供「娛樂」的心態,或者要挑起觀眾的情感,令觀者加深對表演的印象;看《觀》後離開劇場,反而有一種淡然,釋懷的感覺,伴隨兩個問題︰舞蹈的起源是甚麼?舞蹈演化到現代化社會下的消費品,應該如何理解《觀》?
從佈景來分析《觀》,《觀》利用葵青劇院舞台的深度佈置出一個多塊布條組成的帳幕,由前台延伸至較後的台面,加上在舞台中間的黑卵石,整個佈景顯得乾淨而簡潔。
表演的開始由鼓神的十二下鼓聲帶觀眾走入儀式的程序。然後舞者緩慢地走過舞台,他們閉上眼睛,彎下腰,重心慢慢地從腳根,腳掌,腳趾移動。整個動作無聲而乾淨俐落,雖然閉上眼睛,但舞者沒有絲毫偏差遠離要走的路線。舞者徐徐將布條收起,他們面上不帶表情,專注地將布條恭敬地收好。當布條完全收起之後,舞台最深之處有一個被分別出來莊嚴而神聖的空間,是祭祀儀式的重心。
舞者把台上的黑卵石拾起,有些女舞者拿著稻穗走出舞台;舞者的動靜(舞者的身上塗上白色油彩)在黑色的舞台上顯得格外顯眼,但動作依然柔和,整個人的重心依然貼近地板。表演的中段由鼓神節奏平穩的鼓聲進入另一個畫面,男舞者圍成圓圈,加上許景淳吟唱製造出緊張的氣氛,開始進入人與自然爭鬥的畫面。爭鬥的畫面有一些模仿動物動靜的元素,配合舞者的猙獰面部表情。末段,觀止的部分再次重現緩慢的腳步,安靜地完結《觀》演出。
綜觀整個作品的動作,舞者的演繹方法都強調舞者與地板,或者延伸到林麗珍所關注的題材:大地,舞者鮮有跳或者腳掌離地的動作。音樂方面亦有一種類似佛堂打齋,平板但令人平靜的鼓聲。舞者的專注,鼓神在中段不停地敲打鼓而鼓聲的聲量,質感,快慢的一致性,都會令我聯想到大地對眾生的滋養,大自然的律法自盤古初開已經存在。當中的法則如舞者緩慢的步伐,不變卻會讓觀者覺得安穩;法則如一層層白布掩藏舞台最深處祭壇,當人活在大自然的法度裡,加上長時間的凝視,方可明白參透法度中的理念。另外,舞者對於模仿大自然中的動物給觀眾一種原始或有機(organic)的觸感,一切渾然天生,未受當代文化影響的清泉。
《觀》是林麗珍經過對大自然凝視,反觀現代人對環境的大肆破壞創作的作品。
這些影像令我開始去回想,舞蹈最初服務的對象是甚麼。翻查舞蹈史,舞蹈源於古希臘,最初因為獻祭,才衍生出舞蹈。最原始的舞蹈用一種恭敬的態度演繹,要放空身心靈,專心一致獻上誠心的祭品予天神。當昔日用作祭祀儀式的情景搬到台上,生活在當代的人應該如何理解現代人與大自然日漸脫鉤的關係?《觀》在我自己而言,透過慢帶出快速現代生活背後對於根──大自然的一種不熟悉,或對抗的狀態。試想多久沒有認真地慢慢移動重心,慢慢走路?多久沒有去郊野公園欣賞大自然的媚態?
《觀》的舞者的專注,對自然的一份尊敬令觀眾在短短兩小時回到自己的根,尋找大自然和自己的關係,所以我離開劇場,心裡滲出淡然,釋懷的感覺是源自舞者腳下緩慢但安穩的腳步和鼓聲不變的能量的源頭,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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