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費爾德曼作曲的《空》以貝克特的十六行文字寫成,是貝克特唯一為配上音樂而創作的文本,來自德國的phase7 performing.arts利用嶄新的聲音系統及燈光技術把《空》帶到廿一世紀的數碼時代,把貝克特的存在主義式世界變成真實的劇場經驗。
雖定類為歌劇,《空》並沒有故事、人物、時間、地點,phase7更把原來的室樂團變成虛擬樂團,目的是透過波場合成技術讓音樂可以於空間每個角落流動,而光與投影則把中心舞台區域變成媒體雕塑,《空》不像傳統歌劇般由舞台上的實體事件去決定觀眾的視點與聽覺體驗;透過多媒體技術,流竄在空間的光與聲引領著觀眾的感知,獨唱女高音也跟觀眾無異,十二柱射燈把歌者困在流光之中,立體地把女高音包圍著,整整五十分鐘歌者都在無形的空間內不得自由。
在當代音樂作品中,很多作曲家會給予演出者或多或少程度的決定自由,如John Cage所言,為樂曲加入不確定因素可為演出產生魔幻效果。費爾德曼雖為不確定性音樂的代表人物,他對解放演出者並不特別感興趣,解放聲音才是他想做的事。如其他費爾德曼的作品一樣,《空》的音樂並沒有戲劇性的高潮,從一個部分到另一個部分,沒有重要的樂句和動機,同一個和弦可以在音樂中來來回回十多遍,但音樂本身沒有明顯的發展進程;女高音演唱部分是以元音而不是以詞組來寫,因此當八十七字的文本變成五十分鐘的唱詞,觀眾在大部分時候聽到的是「呀」而不是完整的歌詞。
這種接近失語的狀態和沒有高潮的音樂編排對應了貝克特存在主義式的世界︰生命就是一連串瑣碎事的結集、人生是無聊荒唐、沒有終極意義的。另一位當代音樂靈魂人物格拉斯曾為好幾個貝克特的劇作配樂,相比之下,格拉斯的音樂所呈現的是貝克特世界的情感狀態,而費爾德曼的《空》則用聲音把貝克特世界的生存狀態具像地呈現出來。
在廿一世紀討論貝克特好像有點過時,這次演出成功的地方在於利用嶄新的多媒體技術去討論廿一世紀人類的生存狀態。女高音被流光包圍、投影屏幕全程籠罩著歌者,人類「置身」於數碼時代,而其實「置身」並不是恰當的用詞,人類是毫無選擇的被拋到網絡世界當中,正當我們以為可以用形形式式的實體物件去介定自我,經驗卻告訴我們不過是網絡世界的其中一點,任由資訊投射到自身,就如歌者一樣,被流光緊緊地困在狹小的舞台中。把室樂團變成虛擬樂團更是把費爾德曼的聲音理念推前一步,在沒有實體樂團的情況下,觀眾不能確定聲音的來源,聲音的存在需要空間來盛載,把樂團摒除去後,空間變成感知聲音來源的唯一依靠,加上IOSONO波場合成技術,讓聲音可在四面八方流竄,觀眾當然知道聲音的存在,但實際上從哪裡而來,我們無法知道,而人類聽覺可是視覺以外最敏銳的感知,可讓我們知道自己身處的環境是否有危險,這種嶄新的聲音技術使我們不知不覺迷失在空間之中。
中場休息過後的《幻II》便是一場考驗人類對聲音感知的「演出」,由觀眾親身參演。六十多個擴聲器以立體聲播放現場觀眾錄音,其後慢慢演變為具音色音量的樂音。《幻II》不設座位,觀眾可在劇場內自由走動,也沒有人告訴觀眾「演出」何時開始。當觀眾發覺自己的聲音被錄下來後,立即由輕鬆的狀態變成非常警覺,不斷在劇場內走動,觀察聲音變化。這場演出相當有趣,當視覺經驗不足以告訴我們現場的情況後,人類紛紛打開聽覺感知,嘗試從中找出合乎理性的對應行為。只要我們打開觸覺、願意迷失,劇場還是會為我們帶來感知上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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