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外無一物
文︰何禹旃 | 上載日期︰2012年2月23日

 

主辦︰伍斯特劇團
演出單位︰伍斯特劇團 »
地點︰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中心L8 Gallery 360 (M8001)
日期︰4/2/2012 – 3/3/2012
藝術節︰香港 »
藝術類別︰其他 »

自五十年代電影與電視(和及後的電腦)的漫長競爭開始後,提升視覺與聽覺體驗便成為電影突圍的重要策略。現在我們熟悉的IMAX及3D電影技術均擁有數十年的開發及應用歷史,志在提供電視或電腦難以滿足的效果,而香港的戲院近年亦追趕著這股熱潮。從數年前開始,全球的觀眾都好像不願再乖乖地向著一個平面看電影,影像要麼可以彈到自己眼前,或起碼不要給我發現銀幕上下左右的盡頭。

 

然而,除了視聽效果外,電視/電腦相對於電影還有另一項特質──控制,電視是一種受個人控制影響的娛樂,我們可以轉台、可以調較聲量、配合錄影機的話可以選擇觀看的時間與部份,反之,電影卻像出席一場莊嚴的儀式,在雙規(規定的時間與地點)參與完全設定好的體驗。當然,觀眾也不是沒有轉圜餘地,你有權遲到早退,你可以在韓戲最「催淚」的環節放聲大笑、可以討論劇情、如果不怕犯法甚至可以割椅……但這些行為往往被視為不正常、不尊重電影,而最重要的是它們會影響觀眾,阻礙他們「欣賞」製作者設計好的一整套體驗。而大部份的電影亦務求觀眾全神貫注於畫面某處,只有失敗的電影才會令人想起「現在我應該怎麼辦?」。當然某些電影(通常被標籤為藝術電影)會要求觀眾自己選擇、取捨銀幕上聚焦的對像,但這都是在不打擾別人的狀態下進行,每一位觀眾都是在安全的環境下擁有對等的控制權。

 

而今次在城市大學展出的《兄弟。。仍有時間》﹝There Is Still Time.. Brother﹞,便是一個既提供類似IMAX式影像,亦給予一位觀眾不對等控制權的互動劇場裝置。作品由美國EMPAC實驗媒體與表演藝術中心委約伍斯特劇團﹝The Wooster Group﹞創作,並應用了創意媒體學院院長邵志飛研製的互動全景電影裝置。來自紐約的伍斯特劇團擅於影像與表演藝術的跨媒體實驗,在這件作品中,創作者設置了一個可容納約十位觀眾的巨大圓筒形銀幕,而坐在「中央位置」的觀眾則透過移動坐位方向,決定觀看那一部分的影像,同時,其他方向的影像與聲音皆變得模糊,但坐在周圍的觀眾卻只能被動地收看。

 

與很多藝術館或科學館的互動裝置不同,《兄弟。。仍有時間》缺乏明確的「用者」與「輪候者」或「旁觀者」界線(如放一個「為他人著想限玩五分鐘」的牌)。它刻意提供了一個模糊的角色:純粹因為坐椅的中心位置、比周圍坐椅略高的高度,以及燈光去暗示它的重要性。但當你坐上去後,很快便了解自己掌握了其他觀眾/用家所無的權力。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愛權力,但有權力便有責任,隨即,你發現這不是一個任意的影片搜尋器,影片中好像隱藏著一條明確的敘事線。首先,你想起裝置外提供的「三幕劇」文字大綱──一齣疑似前設戰爭劇,各演員將按先後「講述」這齣劇的技術背景、故事歷史背景,以及對網上意見的反應。而回到圓筒裡,圍著你的一眾演員又好像只有一、兩位在上演「正場」,同時間其他演員不是呆在鏡頭前便是不斷重複兩句對白,但,又好像不是,那個喃喃自語的人又好像在說一些重要的事,難道他才是主角?另一邊廂,銀幕裡又有兩部電視在放映色情片、一隻大眼睛,和經典電影On The Beach的片段(作品名《兄弟。。仍有時間》正是來自這套電影),此外還有一檯戰爭模型,以及一大堆要留心細看才會注意到的雜物,但,我是否應該留意他/她/它們?

 

裝置的設計提供了一個誘因,讓當事人以為正盡責地為大家追蹤故事走勢,但其他觀眾卻可能覺得你自以為是,戀棧座位。雖然,有觀眾或許一開始便看穿作者的把戲,明白根本不用被任何劇本引導,但坐在「控制椅」的觀眾仍難以避免一些困窘或矛盾的決定:我想細看那「諗詩男」的演員表情,而不理突然打得火熱正邁向「高潮」的其他主角,但這會否悶壞剛入來的那對觀眾?而我又會不會花太多時間在看電視裡的口交場面?而當你盡量平衡自己的興趣與大家的知情權時,卻突然發現你後面的人兄好正露出不耐煩的眼神……

 

透過十二部攝錄機與電腦軟件,《兄弟。。仍有時間》呈現了一齣「圍」著觀眾發生的劇場作品,並同時在觀眾中製造出一位疑似導演的角色,表面上他引導著銀幕裡的影像,但圓筒內的「控制椅」只是一張殘缺的導演椅,正如劇中演員一開始說明,任何電影都是「框外無一物」,你可以控制的只是框中已有內容與時間的選擇權。可是,作品透過煽動觀眾的關係而產生另一種戲劇張力,正如進念早期的演出曾把所有觀眾「邀請」上台,卻引來職員阻止而令劇場變成演員、職員與觀眾的三方對峙,但《兄弟。。仍有時間》的對峙卻被一個相對安全與設定好的環境包圍,「導演」更像八十年代前互聯網的家庭裡,一位成功爭奪到遙控器的家人。他控制的也不過是在兩種語言四個頻道裡跳來跳去,而不論其態度是「我有遙控器吹咩」,還是覺得自己正提供理性、和諧與卓越的選擇,卻仍會為家庭成員之間帶來積累的芥蒂、無日無之的爭吵甚至家變。

 

電影將播放至2012年3月3日,免費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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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大學金匠學院攝影與城鄉文化碩士,曾於香港專業進修學院、香港藝術學院及創意媒體學院任教文化研究、藝術史和創意寫作。現職出版編輯,業餘從事媒體及文字藝術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