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女性戲劇工作者不少,但專心一致創作女性獨腳戲的,賴恩慈應該是最年輕的一位。
只有廿多歲的賴恩慈已經演過四齣獨腳戲,全部以女性作為主題。曾看過她第二齣以港女為題的獨腳戲《講女》,可惜內容貧乏,對女性主題的探索留於表面,技巧亦稚嫩(賴演出時要翻閱劇本);這次再看她的獨腳戲,無可否認對其進步眼前一亮,內容明顯豐富扎實多樣化,而說故事以至一人分飾多角的技巧亦成熟得多(起碼現在真的能讓觀眾發笑甚至笑中有淚),實在令人驚喜。
內容方面大有進步是意料中事。上回《講女》以女性作主題,但年輕的賴對「香港女性」這個大議題的理解與體會實在有限,結果講來講去搔不著癢處;這回《女兒紅》打正旗號以她在一人一故事劇場所收集的故事作創作藍本,結果內容扎實得多,而且不乏令人動容的情節:由小女孩初次來潮,帶出其父母分開,小女孩沒有母親照顧的問題;自小就讀女校的女生,進入大學後渴望戀愛但求之不得;女中學生跟排球教練發展同性師生戀,分手後卻被報復;七十多歲的老婦,老伴雖然「臨老入花叢」,但老伴去後依舊懷念;還有自我價值觀混亂的「o靚模」,私影被輪姦後自殺等。眾角色年齡背景不一但有血有肉,令故事情節豐富感人。
劇場設計方面亦有心思,本身已是一個裝置藝術:場內置多張紅色椅子,椅背帶上不同顏色款色胸圍,旁邊置不同雜物代表不同女性。演員每次演出一個故事,也從椅上拿取需要的道具服裝,逐一帶上然後正式進入角色;故事完結後,演員再將各輔助物品脫下放在椅上,回復演員身份。由於演員一人分飾多角(包括主角與其他人物),各角色的說話方式與外型也有特別設計,加上這台佈景,觀眾進出各個情節十分容易。
舞台另一個重要設計是尼龍繩。演出開始時演員以尼龍繩加兩個紙杯做了一個玩具電話,並聰明地以此帶出聆聽這個重要訊息。而每說完一個故事,她也將其中一條從天花垂吊下來的尼龍繩連在一張椅子上,作為聆聽那個故事的一個象徵動作。至劇終她再從觀眾席後方拿一條紅色尼龍繩,直帶到演區連繫一張椅子作結,畫面設計令人印象深刻。
《女兒紅》算是賴恩慈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然而整體演出仍有不少值得討論的地方。
《女兒紅》有兩個段落明顯跟其他不同。一是滿口粗言穢語的女人:「她」對之前各女的故事嗤之以鼻,以市井粗言回應;之後演員請「她」跟觀眾分享自己的故事「她」卻離去,反映部份女性(或男性)完全沒有同理心的態度,亦諷刺地嘲弄之前那些所謂有血有淚的故事。另一是劇終未婚懷孕的職業女性,演員沒有扮演那位準媽媽,但化身成不同身份對她提出意見。這兩段的處理無疑與整體演出不統一,因為那兩段沒有情節並非「故事」,粗言中女展示的是一種態度,未婚媽媽展示的是一個狀態。
以女性作為題材內容廣泛,選材自然要有取捨。《女兒紅》內容算豐富而且是真人真事,但仍不禁令人疑問:女孩被母親遺棄(其母親被父親趕走)、o靚模被輪姦成孕自殺、同性師生戀被揭發後老師自殺…中間雖有笑聲(中女求愛失敗幸未出人命),但一個又一個女性被欺凌被背叛被抑壓被標籤的悲慘故事,是否就是今日女性的寫照?還是創作者認為她們被忽略被誤解,特別須要被聆聽?還是這類故事才有足夠戲劇性被搬上舞台?無論取材原因為何,效果仍嫌偏頗,可能讓女性被悲劇化,或為女性建立自怨自艾或咎由自取的形象。至尾段未婚懷孕的抉擇,全劇的視野再進一步被收窄,變成主見與他見的對壘。為何不「足本」述說未婚媽媽的故事?由於此段沒有情節可言,觀眾亦未能看見「她」本人,單憑幾個旁人的指指點點,令片段跟觀眾的距離很遠,只像每天在不同媒體聽到或看到的未婚媽媽故事,未能像之前那些故事那樣真的讓觀眾笑讓觀眾哭,更談不上探討與反思。
《女兒紅》有一個重要訊息:在講事講非的年代,用心聆聽是唯一出路。演出也首尾呼應地以尼龍繩強調這個思想。但觀眾仍會不禁疑問:聽了又如何?雖說每場也有演後座談會並請來嘉賓一起討論,但創作者本人有沒有特定立場?展示不同女性面貎?如前文所述,是次取材稍為狹窄;為女性爭取發聲機會?今時今日資訊媒介發達,要發聲並不困難;為被抑壓被欺凌的女性平反?眾女也有咎由自取的地方啊!若然只要觀眾聆聽,聽了又如何?
整體而言,賴恩慈這齣《女兒紅》雖有缺點但仍是誠意之作,請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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