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旺角龍虎榜》、《天上人渣》、《大酒店有個荷里活》,到今天的《危樓》,編劇張飛帆展現了他對今日香港的觸覺,人性如何在大環境大氣候之下被壓迫以至扭曲,對社會最底層掙扎求存的小人物的困局的憐憫。當中《天上人渣》的嬉笑怒罵,《大酒店有個荷里活》喜鬧中見溫情,到《危樓》的沉鬱與寂寞,劇場風格不同但創作動機如一,展示了張對港人港事的情意,及愈見成熟的技巧。
從土瓜灣塌樓意外引發靈感創作的故事,不難看到當中的聯繫:現實中一名鳯姐去世,傳媒還找到她在色情網站的廣告;一名留家溫習的學生亦不幸失去性命。鳯姐與學生不約而同地出現在《危樓》,加上一名恩客和晚間工作、日間留在家中的老人,成為了這個故事的四位主角。這四個本應互不相干的人同住即將清拆的危樓,結果相依為命但同時互相憎惡。大家看對方不順眼,但其實沒有對方也可能活不下去,說到底大家也寂寞。
劇本有幾項出色之處,第一是對角色的描寫:鳯姐與三名男角不同的互動,刻畫了這名一樓一鳯的生活,雖說以演員張雅麗的姿色肉金三百二十少了一點,但陳二妹這名鳯姐為等候女兒而死守危樓倒說明了她不搬遷的原因。已婚推銷員工作上應付老闆,回家應付太太甚至兒子這兩名老闆,出外推銷時所有客人也是老闆,結果只有在鳯樓內付出三百二十元才可以做老闆四十五分鐘。這種抬不起頭的感覺,相信打工仔總有共鳴。年輕時在電台說故事,後來被家人離棄老來無依的老人,結果跟隔壁鳯姐鬥法成了生活主要部分。新移民學生的母親整日離家工作,結果學生跟老人相依為命,收錢做老人的聽眾和偷看隔壁鳯姐過日子。這四人的生活片段,彼此之間的互動,令角色有血有肉,觀眾似乎總能在身邊找到一位。
劇本另一出色之處是象徵的運用。鳯姐的膠嬰兒玩具,推銷員的復古玩具收藏品,學生的日曆,老人的土地公,分別象徵各人的生存目標或寄托。但隨著危樓下塌,一切埋在塵土之中。危樓既是眾人的居所,也是他們千瘡百孔的生命,既互相依附互相影響又互相支撐,到倒下一刻亦無人倖免。
《危樓》是一個如此地道的故事,一個只有香港生活環境才能孕育的故事。只有香港的居住環境才會令一群陌生人如此赤裸如此緊密地被迫生活在一起。有謂「國家不幸詩家幸」,今日嚴重貧富不均,大部分人對生活對未來不存希望的香港,孕育了像《危樓》這類的好劇作,實在令人唏噓。
本網站內一切內容之版權均屬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及原作者所有,未經本會及/或原作者書面同意,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