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二十世紀初期,西班牙哲學家奧特嘉(José Ortega y Gasset)在其著作《群眾的反叛》中預言,西方文明面臨最大的危機是群眾的平庸。奧特嘉把人分成兩類,分別是少眾(select minorities)及群眾。奧特嘉所定義的少眾︰「自我要求嚴格,肩負起艱難與責任」;同時群眾則是「對己沒要求,安於其位並隨波逐流」。他進一步批評群眾從根本否認鑒別價值,欠缺追求真理的誠意,更選擇自由墜落。此等二元對立的理論如放諸於藝術之上,大概會被看成高雅與低俗之分。如何把「低俗」述說成為文明面臨最大的危機,讀者們應該可以在火熱炙手的藝評獎金獎得主賈小姐的文章〈從《低俗喜劇》透視港產片的焦慮〉找出端倪,筆者亦不在此多談。
與香港一別十二年,曾到過海外二十多個國家巡迴演出的「東京鷹」絕對有足夠資格列入「低俗」之列。演出《全疊打》全程荒誕無聊,低俗攪笑。甫進場之際,已經瘋狂的播放反叛標籤樂隊之一Blur 的“She’s So High” 現場演奏版,全場音樂盡是Beck,Fall Out Boy,My Chemical Romance等等叛逆文化樂隊代表。除了音樂難登高雅之殿外,一系列的影片極像網上惡攪片段,用上《發條燈》及《大白鯊》等一系列電影的經典鏡頭來介紹團隊成員。演出內容更是以玩弄粗俗語言,取笑性別定型,甚至玩口水等等「低俗」手法引得觀眾連連發笑。
如果隻是觀眾選擇站於道德高地,狠評此類演出為「低俗」,無疑是忽略了整個創作的重點——反叛,而且是最具創意的反叛。由「東京鷹」的組成開始,選擇離經叛道、三尖八角的舞者已經為此場藝術之戰樹立旗幟。演出其中一段,一位舞者口中含著不同飲料,經過一番形體舞動後,再把口中飲料吐出予另一位舞者喝掉。如是者,重覆又重覆,每次舞動的過程添加新意思,製造更大的懸念。直至最後一次,當所有觀眾期待著舞者口中吐出飲料之際,他便把口大大的張開,內裡空空如也,引爆整個壽臣劇院的笑聲。整場默劇運用的技巧熟練,靜靜建立觀眾躁動的期盼,結果卻出人意表地帶來期望的落空,加上類近於日本綜藝節目的獨特節奏,予人設計精妙別出心裁之感。不論構思或排練中缺少反叛的原素,演出定會落入純粹低俗的深淵。
在演出接近尾聲之際,一眾舞者收起一貫的惹笑本色,獨留下「東京鷹」藝術總監近藤良平,跳出一段創作狂熱的存在餘溫。腦海中不停浮起日本的「達人」文化,對微少事物的專注執著與熱誠。反觀我城,創作的空間已經被無情地壓縮,作品隻能被扣上「高雅」又或是「低俗」的帽子,實感無限唏噓。
(關於「東京鷹」的演出,還有很多值得討論的地方,例如選用的外國搖滾音樂(甚或延伸的搖滾樂隊MV文化),又或本地小人物式自嘲喜劇與日式的喜劇對照等等。唯實在篇幅有限,未能在此與讀者們詳細分享)
(原載於2013年5月《藝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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