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可以探索歷史,闡述興亡原因;可以反映現實,肩負社會責任;可以詮釋經典,予人思想啟發。至於空中樓閣的輕鬆小品,也是都市繁忙生活的良好調劑,同樣具有演出價值。早前德威劇團演出的《彩鳳榮華雙拜相》,正是這樣的作品。劇作詼諧有趣,富有表演空間,提供視聽之娛,讓觀眾渡過了一段快樂時光。
本劇由麥炳榮、鳳凰女領導的「大龍鳳劇團」首演, 1966年改編為電影,同樣由麥炳榮與鳳凰女主演,也是名伶麥炳榮演出的最後一部電影。故事取材自藺相如「完璧歸趙」的歷史,改頭換面,把強奪和氏璧的秦國改為楚國,藺相如、廉頗搖身一變為才女賀香蘭和將軍凌雲雁。兩人相愛而爭強好勝,各不相讓,展開鬥氣冤家式的愛情喜劇。劇中還在過邦會宴一場,加入了「劉備過江招親之甘露寺」的排場 ,文武生鑼邊花上場,花旦唱古老梆子中板;城樓一場移用《六國大封相》的程式,文武生和丑角分別推車和跳羅傘架,花旦表演坐車身段,耍水袖、下腰;洞房一場則借用《醉打金枝》的橋段。戲劇元素雖然駁雜,但在鬼才編劇徐子郎的鋪排之下,尚算前後連貫、結構完整,場場有戲。倘若要討論是否符合歷史,探究思想主題,自是緣木求魚。如果希望放鬆心情,欣賞演員唱做,本劇無疑值得欣賞。
賀香蘭由花旦王超群飾演,這次筆者特別想一談她的唱腔。她當晚狀態甚佳,聲線嘹亮,猶如出谷黃鶯,悅耳動聽。過去提及王超群,大多論者都會說到她的紥腳演出。在大眾印象之中,她就是著名刀馬旦。但筆者認為,她的唱腔甚有特色,值得一論:首先,她的聲底獨特,帶有鼻音,共鳴良好,柔美婉轉,有一種黏糯的感覺;其次,她行腔落落大方,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其唱為劇情服務,用於塑造人物、表達情感,故以自然腔為主,而不著力於堆砌旋律,甚少為了展現唱功而刻意加插特殊拉腔。劇中賀香蘭奉璧過邦,與楚王於白虎樓飲宴,花旦有一段仿「甘露寺中板」,篇幅甚長,如果一成不變,很容易呆板沉悶,但王超群在叮板上花功夫,調動部分唱詞的叮板,令唱段的疏密快慢有了變化。順帶一提,王超群文武皆能,莊諧並擅,雖然身分上是前輩老倌、成名花旦,但演出放得開,扮演調皮、刁蠻角色輕鬆自然,更難得是不慍不火,令人會心微笑,而且能收能放,即興演出符合劇情。她在本劇〈登壇點將〉、〈城樓〉兩場,就有適量即興對白,神情態度輕鬆,台詞和行為也與角色人物性格、感情吻合。
二幫花旦高麗的演出,也十分出色。高麗是名伶鳳凰女的愛徒,對天真爛漫、潑辣兇悍的角色駕輕就熟。她在劇中飾飛燕公主,愛慕凌雲雁,卻嬌生慣養、刁蠻任性,洞房之夜雙方爭持不下。洞房時,她為將軍遲來,怒氣沖沖,待飾演凌母的梁煒康登場,她立即擲以枕頭,又用手指戳向對方,效果生動;與凌母、凌雲雁爭執時,她牙尖嘴利,咄咄逼人,流暢自然,刁蠻而可愛,為當晚演出生色不少。另外,平日洞房此場,佈景只用屏風,是次高麗動用繡有名字的私伙大帳,非常用心。繡有演員名字的帥旗、大帳、車旗等道具,在過去粵劇舞台上十分常見。或有人以為這些道具跳出劇情,打破了現實和戲劇的界線。惟戲曲本身就具寫意、虛擬性質,這種做法實在無傷大雅,更能增添視覺效果,用於「大龍鳳」劇目尤其合適。
文武生阮德民一向擅唱,嗓子天賦條件良好,音域廣濶。最難得是唱至高音,尚能控制聲音大小。他擔任文武生後,演出較過去漸見進步,是晚整場戲下來,沒有明顯忘詞或嚴重失誤。他飾演凌雲雁,通過腔調、開揚的身段動作,塑造出莽將軍的自大、戇直和急躁,也能應對梁煒康的即興演出。如果能在表情神態多下功夫,多了解角色內心、行為動機,相信會有更好表現。梁煒康演凌母,插科打諢,甚受觀眾歡迎,每次登場,台下都會響起喝采和掌聲。他在劇中特意指出,阮德民推車時身穿的車裝和洞房一場的大帳由高麗借出,點明前輩的付出,甚具心意。唯一可議之處,是在〈天香館〉一場,與凌雲雁一唱一和諷刺香蘭失節時,做出舌頭快速伸縮的動作。這雖然搏得觀眾笑聲,還令阮德文一時難以忍笑,看似成功,惟這種神情動態未免不雅,出現於將軍之母身上,與人物身分性格有矛盾。竊以為丑角演出,應從人物出發,找出人物本身可笑之處,而不是擠眉弄眼,故作醜態,未知識者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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