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管弦樂團(下稱「港樂」)於9月6日[1],由候任音樂總監佩多高斯基(Tarmo Peltokoski)聯同年輕的人氣小提琴家羅沙高域(Daniel Lozakovich)揭開2024/25新樂季。節目包括西貝遼士《小提琴協奏曲》及布魯赫納《第九交響曲》(布九)。雖然本次節目是筆者第一次聽佩多高斯基與布九,從指揮的經營,感到這場音樂會最特別之處是佩多高斯基「不做大去做細」的特色。
港樂過往的開幕節目,多以一首重要或重型的交響曲作主打,即著名作曲家的大型作品。今次亦不例外,正值布魯赫納200週年冥壽,由候任指揮選來編製宏大,長約1小時的布九。作曲家雖未及完成第四樂章便逝世,但只有三個樂章的布九卻算完整,亦正是今次主辦單位選擇的版本。面對大型作品,指揮一般會趨向經營樂曲的快板和壯麗篇幅,除銅管和敲擊樂,亦有把木管與弦樂來個Up-Lifted的處理,務求做到宏大震撼。尤其較年青的指揮,身上像藏有一團火,往往更見大膽做章,予人爆炸力之勢。這種偏向經營宏章巨篇的處理在這場音樂會卻不是佩多高斯基的選擇,而他更多是在樂曲的慢板和較輕盈樂片中入手,風格和套路跟一般玩大型作品的指揮明顯不同,其著重細慢樂段的經營,帶來不一樣的觀賞層次。
第一樂章中,銅木管先出,隨即加入弦樂,樂團由中度很快轉入快速勁道,未幾即收為輕盈之樂音,並在中小聲量持續發展。細小的樂音在全曲不時出現,如果說交響曲可以玩得有幾勁,佩多高斯基則剛好相反,彰顯交響曲可以經營得有幾細微。木管的幾件重要樂器如雙單簧管、巴松管、長笛跟弦樂中的弦聲尤其在慢板都由極輕聲開始,微小得像僅可感覺音符的運行,在做句方面亦非常纖巧,無論是不同聲部的交接或收放,都像有一種如人在沉思般之態,並不是純粹的特別輕聲。
這在緩慢的第三樂章中有更多的延展,而在過程中這位年青指揮不予聽眾認為他在故意拖慢拉長做章。基本上,他並不是要增加樂曲快慢的對比,他的目的是旨在發掘出樂曲的內在深處,而他選擇去經營樂曲的細微部分。這風格/處理確實令筆者除了欣賞到個別器樂所展現的極低聲值的亮度,更在樂曲的編織過程中感受指揮賦予或闡釋作曲家的思維,即樂曲的較內在的意思,這是音樂外在的器樂美之外另一種探索和追求。作曲家聲稱布九就是「上帝」,在這充滿虔誠角度的作品,其內在的聲音更不容忽視。
另一點值得一提是大型編製作品的作曲家多趨向呈示樂器的宏大之勢,而不一定著重旋律,換言之尤其在接近五六十分鐘的大型作品,其實優美之旋律一般維持不久,如不發掘作品的內在感情,其實一般聽眾亦不易全程投入樂曲中。通常的情況是,聽眾在激烈章節會特別精神,但在慢版的章節多會處游離狀態(除非是著名的優美樂章)。佩多高斯基的處理就讓人感到慢板的不一樣,叫人可專注聆聽當中的不同從而感受指揮的思考。他是透過樂組的聲音與觀眾對話。這種關係似間接同時亦很直接即時。
雖然佩多高斯基著力在細微處,不等於他經營宏大章節不夠激烈。在第二和第三樂章中的大型樂段,都起得爽,發展得不拖泥,勁度十足,尤其在第三樂章最後平靜之前的高潮,銅管樂凌厲,全聲部向前,尾聲回歸寂靜,而那種沉著在指揮的經營中完全呼應前面。在第二樂章諧謔曲的活潑部分,音樂如在扭動,只見指揮突然如同兔子左右跳一跳,動作靈敏可愛,又真有孩童的稚氣,跟音樂令人眼前一亮。
外表斯文的佩多高斯基在這場音樂會淡定穩扎得來,偶見Cute狀,動作不多,更談不上猛烈,單看到其背後的觀眾大部分時間可能感到其輕描淡寫、一派頗自在的樣子,但承如上文所說,他應該在思想中經營,只是觀眾看不到他正面的模樣(因多是背對觀眾)。而在細與大的比對中,不刻意谷大猛烈樂段去營造強烈對比更聰明可取。
原是5號的開幕演出因颳風改到6號下午4點,節目完結已差不多6點半,8點就是原來的第2場節目,在機乎緊接的情况下,樂手會否略呈疲態,尤其指揮在細微部份的經營,其實更需樂手的專注力和耐力。事實上也有聽聞第2場弦、木管顯得有點乏力。
至於節目中的《小提琴協奏曲》,開始得很纖細,指揮大致也是以上述風格處理,小提琴家羅沙高域奏出光亮音色,用的相信是名琴,此曲有大幅華釆段讓Solo盡情弦技,獨奏家也在不太大動作中展示豐富技巧,在指揮棒下,港樂應輕得輕的配合做出不一樣的欣賞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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