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視45度的世界,有不一樣嗎?——形體劇場《Under The See》
文︰比布 | 上載日期︰2024年9月24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林芷君
地點︰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賽馬會黑盒劇場
日期︰2024/09/15 3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本作以矮小女生的角度出發,希望由他們的日常經驗中,試以這另類(永遠仰視45度)的眼光重新看世界。作為矮小女生的一員,我也因為這個有趣的切入點而被吸引進場。作品當中亦真的有提及一些矮女生生活的不便之處,如乘搭人多擠擁的交通工具時,矮女生永遠身處其他人的腋下、在髮型屋洗頭的椅子不合身等等,都是很有共鳴的例子。可惜整個作品結構鬆散,比較像是一個一個小作品看,沒有很強的連貫性與訊息的累積。

 

其中一個鬆散的原因是未能好好處理編作(devising)的素材,感覺團隊未有一個很明確的討論點,因此作品未能深化。編作劇場其中一個吸引人的是演員自身的經歷與故事,把個人的糾結與真實感受全都放於舞台,令觀眾容易被這種真誠所打動。但本作則未有好好挖掘演員的素材,令討論流於表面。演員邱穎琳和陳穎璇兩人的故事從兩個角度出發,前者是媽媽對自己的期望,後者的是職場中對強勢女性/上司的刻板意象,但也比較淺層的討論,沒有特別深刻的演員個人分享。兩個段落都指向同一個命題——社會的規範與世俗對女性的期望,但又未有好好發展這些論點,最終停留在刻板印象的討論。

 

黃潔怡和高棋炘的段落同是關於女生的理想身材,其中一個論點我覺得挺有趣,就是在選美的一段,高棋炘作為演員中唯一一位身高達170cm以上的女生,她質疑黃潔怡所指「矮女生同樣美」是否也要經過一個「接受自己只能如此」的過程,意指矮女生其實依舊受社會規範影響,但同時因着一股開始推崇身體自愛、身體自主的熱潮,這些思潮或許讓矮女生找到接受自己的方法,但這又是不是一種逼於無奈?本以為會帶出一個有意思的討論,筆鋒一轉,該段落突然加入超現實的元素。高棋炘自我剖白她以極端的方法增高,最後被贏得選美,但卻落得增高手術讓她下半生只能躺在病床上、她的腿價值一億美元等荒誕與魔幻的發展。除了與前段的風格不太一樣,也未有帶出特別新鮮的討論,導致闡述女性受社會壓迫,及對規範的控訴時力度薄弱。

 

加上,現在作品處理高棋炘段落的方法,亦抹去團隊中的最大特色——四個15Xcm的女生,加上一個173cm的女生。高的女生如何看待矮女生,矮女生所謂的不便與控訴,其實高的女生同樣受到規範限制,他們作為符合大眾審美與凝視(gazing)的對象,從他們的立場也有值得探討的議題。但最後卻用一段並非高棋炘自身經歷的故事帶出社會的荒謬,感覺浪費了一開始選擇這個團隊組合的獨特性。所以除了編作元素的挖掘,如果可以加入演員們如何看待現代社會的身體議題,會令作品更有深度,始終現在的社會發展囊括多元文化。倘若能涵蓋這些元素,會令作品的討論層次更加豐富與貼合時代。

 

雖然作品的內容結構比較鬆散,但在舞台美學上也有驚喜的地方。我很喜歡整個作品只用椅子和繩子便能建構出不同的畫面,如高棋炘拿着一條彈力繩子,弄成不同長度和格數,便變成學校的簿架。林芷君嘗試跳起觸碰最高的「簿架」,此時高棋炘一同跳起,令「簿架」變得更加遙遠,就像我永遠觸碰不到書架最頂的那一本書;在衣服店僅僅能拿下高掛的衣服,但又不夠高掛回去,這些對於日常細節的再現的確很有共鳴,令我大笑不已。

 

最令我深刻的是最後一場,演員們從四方八面,由後台拉出繩子,同時唸出一些會在日常生活中時常出現,但不被留意的物件的高度,像是燈柱、「不准踐踏」的牌子,並以那些繩子建構出一個看似工整的「社會」。然後演員們以不同方法在繩子的罅隙尋找自己的位置,類比在規範之下大家嘗試融入和適應,但最終不果。所有演員開始弄散本來井然有序的繩子,並以繩子玩着不同遊戲,寓意打破規範的一刻。作品並沒有止於此,最後街道的聲音在劇場裏迴盪,將觀眾帶回現實。彷彿亦訴說,在劇場內解決了的事情,在現實依舊未了。我喜歡這種嘗試以畫面和肢體說故事的詩化,有某些形體的部分的確富有感染力,但可惜內容的確有沙石,因此舞台呈現與形體都未能輔助作品走入更深層的討論或情感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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