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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ChatGPT掀起全球熱潮之前，其實聊天機器（chatbot）應用已十分普及，雖然未有ChatGPT般醒目，能自動解讀文字產生相應回覆，但透過一條又一條指令，聊天機器也能產生自動回覆。如果將身體代入為聊天機器（即執行指令者）呢？以下為模擬情境：
我向身體設定［指令］：有人向你點頭微笑時.*要看著對方眼睛＋點頭微笑 ＝（有人向我點頭微笑）［觸發指令］（我看著對方眼睛點頭微笑）
《快樂頌 Evolving》（攝影：Carmen So，照片由城市當代舞蹈團提供）
一個身體兩位指揮官：指令和意志
以上模擬情境強調「指令」，看似非常機械，但其實我們自身不斷在重複大大小小的「指令」：當大腦感知到痛覺時會透過「指令」驅使身體作出反應，以保護身體免受進一步傷害，最簡單的例子就是被熱水澆到的人，都會馬上跳起身。但是否遵從「指令」就是最好的選擇呢？假如你是濕疹患者，大腦釋放的痕癢感會觸發抓癢的指令，但為了你的皮膚著想，其實是要「反抗」抓癢的指令，此處就出現了來自兩位不同指揮官的「指令」分歧。《快樂頌 Evolving》（下稱《快》）叩問科技高度發展下對人類主體意識的影響，也在舞台上呈現了「一個身體兩個大腦」的狀態。
編舞曾提到「外來指令」一詞，日常生活習慣中潛藏各式各樣指令，是否所有指令都是由自我意志主動發出，還是不知不覺間我們都被外界指令「Hack」了呢？第一場「實驗室／系統指令」投射了實驗新人類的想像：在冷色調舞台上，左右兩側有巨大弧形如五線譜的燈，後方是玻璃房間，呼應實驗室的情景設定；舞者身體如鋼條般僵硬，動作質地有如多枝壞掉的時針不受控地彈跳，也像充氣不足的吹氣娃娃詭異地扭動，具象化呈現「被Hack的身體」。
《快樂頌 Evolving》（攝影：Carmen So，照片由城市當代舞蹈團提供）
皮下角力：自我意志與外來指令
舞者經過長時間舞蹈訓練，一般都會存在使用身體的慣性，也可以理解為無數「程式化」的指令。例如請舞者舉起右腿，很有可能會觸發「髖關節外旋」（turn out）、「蹦腳尖」（pointing toes）等等與舞蹈訓練相關的指令。當舞者要呈現不協調、異於日常的肢體動作，也在挑戰舞者如何對抗慣性指令，為舞作創造獨特的肢體語言——建基於自我意志的新指令。這些指令也許是期間限定，但舞者身體所經歷的打破、消化與創造，也在回應創作中的提問——人類對自身的掌控權是否正在縮小？在社交媒體盛行的世代，源源不絕的資訊加上應用程式的演算法，正是其中一種強勢的外來指令，逐步削弱人類的自我意志。但《快》的動作設計有著相當的難度，舞者需要極高專注力和精準的身體協調，正是必須強調自我意志的時刻，當你絕對專注的時候，「外來指令」就難以乘虛而入。
風化作用下的自我意志：壞了的人？
作品中後段出現泥土，其質地和符號象徵抗衡著舞台上原有的一切：冰冷、堅硬、固態……說是和固態形成對比，泥土卻其實是固體、液體和氣體的混合物，是由岩石經過風化作用而成，是形塑過程的碎片。身體從機械化來回碰撞，逐漸熟習身體（機械）操作方法，慢慢雕琢動作細膩度，最後如岩石風化為泥沙般趨近自然。被磨蝕形塑的不只是肉體，也是意志。假如你每次想哭時，都會聽到「不准哭」的指令，不斷重複同一指令地成長，逐漸就會磨掉你的自然情緒，塑造出一個不哭的人，以強調「哭泣是軟弱」的思想。編舞則提出了快樂病毒，一位在狂笑的舞者觸碰到另一位舞者，猶如傳染病般將狂笑傳給所有舞者。「不准哭」和「狂笑」都是外來指令，有趣的是作品中的「狂笑」具備傳染力，是指情緒不單受外來指令影響，也有傳播控制的能力嗎？若有足夠強的自我意志，能否抗衡這種情緒病毒？
《快樂頌 Evolving》（攝影：Carmen So，照片由城市當代舞蹈團提供）
作品尾聲，燈光聚焦一位男舞者赤裸的上身，光影強調精緻的肌肉紋理，「肉身」取代了機械化身體。再次出現眾舞者跑圓圈呼應開首，身體狀態已變得自然協調，米白色服裝沾滿泥沙對比原有的灰調服裝，透露從無機到有機的轉變。未來究竟會是自我意志重新掌權的世代，還是外來指令進化成無痕掌控，讓人類看起來具有自我意志，卻是被外來系統完全操控的世代？
（文章於《舞蹈手札》同步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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