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桶水》VS《醫.道》——同樣的外地背景,不同的社會生活態度,虛構與現實間的交叉點
文︰陳珮楨 | 上載日期︰2024年5月9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主辦︰香港話劇團
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 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日期︰2024/03/10 3pm, 2024/03/24 2:45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兩套屬於同一個劇團,不同風格的作品,攜手作為劇季的壓軸,為今季劃上滿足的句號。《半桶水》是一個原創劇本,設定在「偽」文藝復興時期的離奇連環死亡事件,從事件當中回憶著肇事者之間的友誼關係如何影響一個人的前路;《醫.道》由外國劇本翻譯的作品,因一次不經意的衝撞事件,造成軒然大波,挑起各種存在於社會卻忌諱於討論的階層,由此等因素決定一個人將來的命運抉擇。兩者不若而同的描寫一個人的前路,卻出現了失落中存在希望與舒坦中走向失望的兩條分岔路。

 

虛構下的實 現實下的虛

 

由舞台佈景開始,兩者都不算是華麗佈置的格局。《半桶水》以一個住屋的內籠,橫樑支柱由組合架與畫布搭配而成。感覺到它的堅固亦處於危樓中,貼切了半桶水——只得一半隱陣。這種組合式的拼湊,隨著不同場景的變換而拆卸、搬遷、再縫合。開首時,大門口在台右下方位置,中段時作家與商人對畫家的死後作品如何處理而爭持不下,其中一人索性把門口直接搬到對方面前,讓局面處於兩難對立,意有所指的搬龍門,你的說話就是道理之感;也可以是大家在一個難以取得共識的境地僵持時,若然選擇把通道換到另一邊出入,會否有新發現而走得更順心如意,以免故步自封走不出死胡同?後來,廚房學師瀕死要離開作家時,門口已被擺放成橫向傾側,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成就作家。活下來的作家把所有外在包裝拆下後,連屋頂的最後半桶水都打翻,觀眾不會感覺到他一無所有,天份與友誼依舊支撐著他前進。

 

相較之下,《醫.道》的佈景更顯簡單,一大塊可隨意調較角度與長度的背幕,支撐著不同場景的變換。大格局不變,變的只是內在的傢具擺設。看著背幕由最初的長形伸展,慢慢的收窄角度,主角可以活動的範圍隨之變得狹小,同時表現出主角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討論與申辯,就算人的本質框架(背幕)沒變,可以發言與生存的空間卻漸漸縮少,在僅存的空間裡喘息。

 

燈光變幻與選色

 

不約而同的使用了剛強與柔和的光暗度,作為當下與過去的區分。《醫.道》運用`橙黃與光白兩色交錯運用,併合光暗調節,表達主角內在的心情。在外是實色的剛強,對任何人都不會動搖自己堅守的信念;在內是虛色的柔弱,對著自己關心的人可以放下身段做回自己。然而色調隨著主角的經歷慢慢暗淡,在《大激辯》中更覺明顯,只靠一盞普通的散光白燈,照射成焦點人物,又被周圍同樣以白燈照射但清晰度更高的其他質詢人比下去。變得弱勢的主角不再散發昔日光芒,唯與神父的一段疑似懺悔的對話中,才能發出舒坦的光芒,迎接自己選擇的結果。《半桶水》則在主色調的橙黃中,依劇情滲著情調效果燈,以光暗強弱表示時間段,最後才剩下簡單的白光燈,以射燈形式在不同角落穿插,回歸現實中面對的問題,就是屋頂上破洞滴漏出的半桶水。

 

決定兩面體的命運

 

人生道路崎嶇波折,每分每秒都在做選擇。兩齣故事的開因,均緣於一個決定。為了情誼而結拜導致「偽」詛咒離奇死亡事件;為了堅守崗位的責任底線,阻欄神職人員向瀕死病人進行最後儀式,發生了不知是企圖「推」或是無心「碰」的小事衝撞,引發之後不再與事件有關而是針對個人道德思想批判的指控。本來可以大事化小,甚至化無的兩件事,就是要發生,看當局者的處理手法為何。心態決定命運,受「偽」詛咒困擾,有人感到自己大限將至寫下遺言,有人盡最後努力尋求解咒方法,有人希望為死去友人的畫作推銷,以為他市儈發個「死人財」,實則希望以他留下的努力,可以供存活的人好好生活。其他人因為不吃素而遭食物中毒的「詛咒」相繼逝去,剩下吃素的人靠著他們遺留下來的意志堅強爬起來存活;當爭執中有正常肢體碰撞,要是一刻失去理性思考,或道德感上身,作為當中的持分者,不分權宜輕重就直斥其非,不再對事而是對人。就算主角多次強調「返回議程」,與會者依舊在是否發道歉聲明而打轉、甚至後來接受電視《大激辯》為自己發聲,質詢者們在自己抱持的使命底下與主角針峰相對。主角突然看到這個世界很陌生,不論在公在私,大家只站在既得利益的高地看別人從高處滑落。被詛咒或是被追迫的,同樣是犧牲自己以成就別人,卻有著天國與地獄的分別。

 

喻意在於領會不求直白

 

以《半桶水》為例,當作家對創作失去自信時,他想起了昔日與友人們共同演譯的戲中戲「三隻小豬」,以「後結局復仇」的形式,對於作家的優柔寡斷遲遲不付諸實行的態度,令到豺狼詭計得逞吃掉大豬二豬譏弄一翻,被畫家一語道破「豺狼不選擇直接由大門入屋而用煙卤,還不是路本來就不只一條的道理」。另一個例子,畫家抱持宗旨不為半斗米折腰,當聽到商人要是違約就失去現有的家,敵不過人心肉做,出於同情強行完成被既定的作品,靠的是一首重覆唱著相同的幾個字的歌詞「靈感歌」。作家奇怪於唱首歌就可以激發靈感,把自己對藝術的堅持拋棄。畫家卻道出「越是自己一生最愛的,越是要用一生學懂放棄」,聽來很襌然而我們的人生中,越是鍾愛,越難掌握捉不住,唯有想透它的根本是來無蹤去無影,適時需放手,放在回憶裡收藏成屬於自己一生最愛。反觀《醫.道》以語言的爭持居多,訊息量奇高有點喘不過氣,觀眾與主角一同在捱打。直到臨近尾聲一切將近結束,主角再次遇上神父,先以「我想我要讓你進屋,否則後果會好嚴重」自嘲一番,繼而兩人放下背負在自己身上的鉫鎖,輕鬆閒談一番。當刻的主角,才敢面對自己的過去生活,正視自己失去而寶貴的關係。

 

戲劇的構成,不在為問題找答案,是為引起思考找尋屬於自己的答案。不管選擇的是輕鬆幽默的黑色喜劇,或是沉實燒腦的在地正劇,總能從創作者當中找到有用的思考點,豐富現實中我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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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珮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