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事,源自天時地利,差一分一厘,就是空門。」《繁花》的熱播再次掀起上海的懷舊風潮,那種浪漫回想免不了歷史表象的複製與消費,但當中描述的人性、人情最為珍貴。王家衛電影《花樣年華》也描述了相似的「空門」,同名芭蕾舞劇則將時空換成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老上海,當中小資的優雅減少,戰亂的哀愁增添,正如英文譯名「A Sigh of Love」,留下聲聲嘆息。
芭蕾舞最早起源於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於上世紀在中國內地落地生根,起初芭蕾舞劇是作為政治需要,以樣板戲的形式被傳播。時至今日,中國芭蕾舞劇不再服務於政治,上海芭蕾舞團《花樣年華》舞出了不一樣的風采,卻也似乎未完全脫掉樣板戲的氣息。穿旗袍跳芭蕾舞成為此次舞作一大亮點, 筆者試圖從衣服如何作為身體的表徵,剖析主角靈與肉的融合與分離。
西裝與旗袍的隱喻
主角李先生和王太太各自都有家庭,活在道德價值和世俗眼光下,雙方起初努力克制自己的私慾,但終究敵不過愛情的引力。披著這件因伴侶出軌而互相訴說和彼此安慰的「外衣」,二人的見面便有了再正當不過的理由。這件「外衣」是他們放不下的體面與講究,而西裝與旗袍正正象徵了這段被束縛的感情。在舞作的後半段,李先生將西裝披在半肩,甚至甩在地上,脫下皮囊,釋放真我。
另外,舞者身上的旗袍在因應不同場所而變化,暗示角色的身份與內心。身穿束身的旗袍跳舞頗具挑戰性,法籍服裝設計師謝洛姆.卡龐參考了中國過去一世紀的各式旗袍,為舞者設計出高衩的旗袍舞衣,同時也繼承了傳統旗袍領口、衣袖、圖案的設計,讓旗袍充分體現出芭蕾的表現力,例如王太太的其中一套舞裙佈滿漣漪狀的花紋,暗示了角色紊亂的思緒和情感波動,極具巧思。
《花樣年華》(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雙人舞走入私空間
在舞作的初段,李先生和王太太同台演出時的距離甚遠,但隨著劇情發展,兩人從陌生到熟悉,有不少相反的動作,有時是擦肩而過,舞台上的距離、眼神、動作勾畫出兩顆慢慢走近的心。三段雙人舞分別表現出二人的關係和心境變化,特別是在得知伴侶出軌後,二人站在舞台的兩側同時起舞,像是鏡像,也是共同命運體的內在呈現。從初初開始沒有肢體接觸,到後來小心翼翼的觸碰、伸手的試探、抬腿的詢問,二人關係中脆弱的平衡被打破。
這段淒美的情緣被放置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老上海的大背景下,以標誌式建築石庫門為佈景,在老上海流行曲與貝多芬及蕭邦音樂的碰撞下,形形色色的小人物輪番出場,小情小愛也在戰火蔓延時滋長。雖然舞作多處男主角的氣勢有點被壓下去,略為美中不足,但他與阿林的一段鬥舞還是頗為精彩。在王家衛電影《花樣年華》中有一段主角在房間中跳舞的片段被刪減,而在此次舞劇中,男女主角也從公共空間走入私空間,在房間中起舞,以身體的舞動和觸碰道出靈魂的私密性。
與夢幻角色共舞
中場後的一段,李先生給王太太讀自己寫的小說,幻想著自己與小說中的人物融為一體,這段愛情似乎只能活在幻想中,舞作借用另外兩位演員的幻影,來表現男女主人公的內心世界。真實世界裡的男女主人公動作內斂壓抑,虛幻世界裡的戀人動作卻誇張奔放;真實世界裡的男女主人公被體面的西裝和旗袍包裹束縛,虛幻世界裡的戀人服裝更為赤裸輕薄,這種鮮明的反差感表現出這段可望而不可及、若即若離卻又愛得纏綿的複雜關係。
舞作中四人共舞的場景最為動人,似乎現實與幻想的時空隔膜被打破,靈與肉彼此交織。而兩位飾演夢幻主角的舞者以一段雙人舞作為序幕,也在結尾處繼續呼應,那個延伸下去的轉圈再次指向這種空門的宿命,或許也是一種屬於那個時代的圓滿。
《花樣年華》(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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