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
我在讀劇,你們在看。我就在表演,表演讀劇本。
因此,討論讀劇、描述讀劇過程並將其理論化可算是表演研究(performance studies)中的一個課題。
我們一直在生活中表演,在大學,在中學,在小學。問題是這些表演劇本是誰寫的。在我們的現行社會制度裡,往往是家長、老師、學校、老闆在寫劇本,而不是孩子、學生、員工或我們。
當然,劇本有可能是集體創作出來的。我們要問的是:由誰來決定主題呢?那麼,在讀劇時,又由誰來選擇劇本呢?是導演?戲劇顧問?文學經理?他們為甚麼選擇讀這些劇本呢?
為甚麼要讀劇?導演、劇作家或讀劇者想達到甚麼目的?聆聽讀劇對觀眾又有甚麼影響?
坦白說,當我決定舉辦「亞洲讀劇節」時,其實是受到了2022年10月舉辦的「烏克蘭讀劇節」的啟發。烏克蘭讀劇節由「流白之間」主辦,製作人為Amy Sze和黃家駒。讀劇節在連續兩個週末上演了六個製作,共十二部作品,有七位導演和28位演員參與。這些演員是流白之間從近九十位響應Facebook公開發佈的演員招募的讀者中選拔出來的。這是一場募款活動,也是烏克蘭戲劇在亞洲最大的一次活動。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香港舉辦的烏克蘭讀劇節是國際烏克蘭讀劇計劃(Worldwide Ukrainian Play Readings)的一部分,該計劃由國際資深劇評人及導演John Freedman號召發起,流白之間響應了。
為甚麼是讀而不是上演?
必須再次指出的是,讀劇也是表演,但舞台演出比較昂貴,需要投入更多的金錢、時間和資源,因此存在著較大的風險,組織一場讀劇會所需的成本要低得多,準備時間也短得多,而且同樣可以吸引觀眾。
譬如說,今年一、二月在香港舉辦的亞洲讀劇節上,我們朗讀了八部劇本。試想一下,如果我們在香港舉辦的是「亞洲民眾戲劇節」,我們的開支就會非常大:機票、住宿和膳食、演出空間佔用、演出的排練,更重要的是——每位來自海外的參與者都必須獲得工作證,這可能需要很長的申請時間。在場地方面,藝術節的實際演出需要使用劇場,這需要提前許多個月預訂。而純粹劇本朗讀就可以在與劇場演出無關的各種場所舉行。誠然,亞洲讀劇節在牛棚劇場舉行,而烏克蘭讀劇節則在書店、藝術團體工作室和非戲劇空間舉行。
亞洲讀劇節:孟加拉劇本《面書的童話》(照片由作者提供)
過去的讀劇通常是透過實體進行的,但由於新冠疫症,需要保持社交距離,因此網絡空間的溝通和互動變得很有必要。網上交流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和普及。戲劇界人士很快就在網絡上進行排練,最終在網絡上進行表演——演員們一起製作戲劇,然後進行現場直播,或者世界不同地區的演員也可以在螢幕上進行線上表演,相互交流。一個典型的例子是《香料之路》的排練和演出,這是一部由來自亞洲、非洲、歐洲和拉丁美洲四大洲的青年男女演員共同演繹,關於食物和反殖民鬥爭的跨國作品。由此可見,人們在網絡上進行讀劇,作為排練也可作為表演。
流白之間的讀劇活動堪稱典範。在烏克蘭讀劇節的前兩年,他們召集了香港、英國等地的劇場工作者,以粵語在網上朗讀《侮辱。白(俄)羅斯》,聲援白俄羅斯民眾反對亞歷山大.盧卡申科獨裁統治的運動。
《侮辱。白(俄)羅斯》實際上是在駐台灣的香港國際關係研究學者沈旭暉的支持下完成的。這次活動也是支持白俄羅斯民眾爭取民主運動的國際讀劇活動的一部分。隨後,流白之間又組織了一次《侮辱。白(俄)羅斯》,但這次是用普通話而不是廣東話讀劇,來自香港、台灣、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的華人用普通話參加了讀劇會。此後,該劇被翻譯成29種語言,在全球各地進行了二百場讀劇和演出。
在相對較大規模的《侮辱。白(俄)羅斯》讀劇活動以外,流白之間曾與沈旭暉合作舉辦過另外兩場線上讀劇活動:伊朗的《片刻寂靜》和烏克蘭的《Bad Roads》。2023年11月19日,在最近爆發的加薩衝突之後,流白之間和沈旭暉再次合作,在線上由多人朗讀了一部巴勒斯坦劇本《革命的承諾》。
流白之間的網上讀劇活動透過互聯網,成為跨國活動,不單讀劇的人可以來自不同的地方,觀賞的人也來自五湖四海。它一次又一次的網上讀劇:《侮辱。白(俄)羅斯》、《片刻寂靜》、《革命的承諾》,呈現了劇團對時事的關心、人文關懷、堅信戲劇的教育力量和提供資訊的功能,透過讀劇產生國際團結和大眾共鳴,全都顯露無遺。為確保問題得到充分討論,不論是線上或實體的讀劇會,劇團在之後都會同時舉辦延伸/專題討論會。
流白之間的讀劇還有甚麼意義呢?
《獨立媒體》訪問了烏克蘭讀劇節的策劃團隊:「戰火遠在他國……除了抵達當地支援,更可以另一種形式影響香港。黃家駒坦言,面對現時的香港,大家都感到無力、無希望,但『個希望未必要建構喺自己身邊嘅嘢』;在他眼中,看到異地的戰火下仍然努力生活的人,或能給香港一些能量,以免在原地停留。」又說:「直面異地的苦難或許可以給香港人帶來一些希望,重訪我們的社會現實並為過去的創傷『解結』。」[1]
亞洲讀劇節的靈感和啟示來自烏克蘭讀劇節。我們想從鄰近地區的劇本中汲取靈感,這些劇本來自新加坡、韓國、菲律賓、孟加拉、尼泊爾、印度、台灣和泰國。在選擇這些劇本時,我們徵求了劇作家的意見。我們希望劇目關注社會,勇敢面對不公正,了解我們的過去,審視過去,從而理解現在,讓未來更美好。雖然它被稱為「亞洲讀劇節」,但我們有一個副題——尋找春天!我們不單要療癒過去的創傷並且「解結」,也要推動和激發對未來的不懈追求。
亞洲讀劇節:泰國劇本《無名之地》(左)、菲律賓劇本《一場騙局》(照片由作者提供)
關於讀劇,筆者還關注了以下幾點。
「一條褲製作」以紀錄劇場在香港劇壇聞名,作品一般關心社會課題,有本地的也有國際的。多年以來,在發展紀錄劇場的同時,它舉辦了一系列的讀劇活動,稱為【讀癮起】。【讀癮起】系列先後於2018年及2020年舉辦,2024年三度舉辦的【讀癮起】系列以「種族」為主題,探索「戲劇」與「種族」之間的關係。[2]
一條褲製作的讀劇演出整體宣傳是「以演讀形式為觀眾推介本地以至世界各地優秀劇本」。戲劇文本形式特殊,本應是舞台演出的藍本,不過只要文本精彩,獨立閱讀,也堪作玩味。假如有適當的導賞,其趣味絕不遜於正式舞台表演。
「以文字的魅力將觀眾帶入劇本的世界」這話也是使人玩味的。如果劇本原文是英文,聆聽廣東話翻譯的讀劇又怎樣領略原著劇本的文字魅力呢?不過,讀劇摒除了正式演出裡的佈景、道具、服裝、音響、燈光、舞台效果或技術後,令觀眾更能專注聲音(對白或獨白)與文字(翻譯後)的力量,可以帶出故事背後的張力。不過事實上,讀劇的形式,也很有彈性的:由亞洲讀劇節說起,導演和其他人要影像,可以有影像;主角需要服裝,有服裝;團隊要面具,可用面具;佈景、道具都可以;轉換燈光;讀劇者走位移動;手持劇本或把劇本放在音樂譜架上,乃至在劇場中的演區和觀眾席對調也可以……只是大家都知道一切從簡。西方劇場今天講求簡約,為了地球,我開始覺得讀劇的簡約,值得學習!
怎樣才算是一個好的讀劇演出,簡約簡樸有幾重要?讀劇者的聲線和演繹、能否牽動及感染觀眾當然重要。觀眾數目呢?劇本本身呢?又或者翻譯也相當重要!?
話說回來,讀劇當然是一個表演,但公開讀劇其中的原因是有關人士要看觀眾反應和聽取他們的意見。
「7A班戲劇組」之前辦了一個讀劇會,讀一休寫的愛情音樂劇《今年初雪,把失戀完結!》。讀劇在香港藝術中心麥高利小劇場舉行,幾場都滿座,觀眾反應很好,一休之後把劇本改了60至70%左右後正式上演。我想,一休應該對讀劇會很滿意。
本文開始時我這樣寫道:「討論讀劇、描述讀劇過程並將其理論化可算是表演研究(performance studies)中的一個課題。」筆者一開始確實想把讀劇置於表演研究中做一點理論化的論述,並將其作為對表演研究的貢獻。但此刻我只是零零碎碎地提出了一些觀察和想法,與我的初衷相去甚遠。或許我日後可以多花一點時間思考,嚴肅地做點學術研究!那麼就請繼續讀劇!Good show!我就可以繼續研究了。
[1] 〈港人辦烏克蘭讀劇節 義演為當地NGO募款 直面異地苦難為創傷解結〉,《獨立媒體》,2022年10月15日。https://www.inmediahk.net/node/文藝/港人辦烏克蘭讀劇節-義演為當地ngo募款-直面異地苦難為創傷解結
[2] 「Play Reading 2024 Race and Theatre」,一條褲製作,https://www.pants.org.hk/projects/play-reading-2024-race-and-theat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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