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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看希臘藝術家迪米特里斯．帕派約安努（Dimitris Papaioannou）的《偉大馴服者》，驚為天人，當中對文明的思辨深邃，對舞台製造幻象的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科技的運用與經典神話及畫作的挪移，激發觀眾的想像與思考。而向已故舞蹈劇場大師翩娜．包殊致敬的作品《Since She》，仍在致敬中滲進自己，在魔幻視覺效果中透發另一韻味。
這次來港演出的《INK》，是經歷三年疫情後回歸舞台之作，在舞台裝置運用上較《偉大馴服者》簡約，在主題上則既可解讀為回到個人層面，勾劃疫情對個體的影響，也同時可以是對人的一體兩面的思索。
帕派約安努在《INK》中用了不多的佈景及道具，便成就了豐富的舞台意象。大塊的黑膠幕將整個舞台三面圍起，既像無窮的宇宙，也叫人想起疫情期間被困屋內的暗黑日子。黑膠幕為全身黑衣及鞋履的帕派約安努提供了絕佳的背景，也令後來出現的「全白」闖入者——先是全裸，後穿上肉色內褲，但在燈光映照之下就成了「白」——更顯分明。黑色主導的舞台，被闖入者打亂了秩序。黑白兩個身體的雙人舞在台上有糾纏、有搏鬥、有對峙，也有互相依靠與支持。本來鋪在舞台上的透明膠板，因為闖入者的出現而「現身」。
《INK》劇照（ ©Julian Mommert，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提供）
跟那插在台側的水喉一樣，它被用來製造不同的場景，為暗黑的舞台提供了一道道割裂空間的屏幕。我們看著帕派約安努用這些透明膠板包裹著這闖入者，也用之來把闖入者拖行。叫人想到人類生命面對的錯置與暴力，那是人類對生存的渴求和人類文明延續的闡釋；然而，當他與闖入者隔著膠板對望時，又叫人強烈感覺到，這兩個軀體其實是一體的兩面，「闖入者」其實就是他的「分身」。在面對過去三年因疫情而來的困局時，我們多少曾檢視自己生命的不同面向，就像黑衣人看到自己隱藏的、截然不同的一面。帕派約安努巧妙地將黑白代表善惡的界線模糊，看似初生嬰兒的闖人者是善良的嗎？但他也展示了暴烈的一面，黑衣人也曾溫柔地擁著嬰兒入懷。帕派約安努與演出「闖入者」的舒卡．康（Šuka Horn）能量甚高，滿是張力的雙人舞動作，倒吊著的闖入者將夾在兩腿間的球形透明水缸內的水，傾注到躺在其下的帕派約安努身上，更透著性的指涉。帕派約安努對血淋淋的暴力或人際關係間的情色從來都毫不迴避。《INK》中兩人的互動，便充滿了這些描劃。
水在《INK》的舞台無處不在，而帕派約安努利用豎在台側那支水喉，將水玩得千變萬化。水／水管並非只是裝置／道具，它也是演出者。帕派約安努利用水喉在舞台上製造出不同的意象及效果：豎在台邊時，不住湧出的水把舞台變成水池——這舞台意象即叫我想起帕派約安努向包殊致敬之作品《月滿》（Vollmond）；揚起的水喉又為舞台灑出漫天雨水，燈光打在其上令整個舞台景象奇美；長長的喉管又會變成科幻片中的異形般與黑衣人扭打在一起。在精妙的燈光配合下，我們看到台上闖入者的倒影，水缸為舞台引發的漩渦。水是萬物之源，又是人類生存首要的東西，舞台上的兩人一直在水之中，像是提醒我們，水（代表自然？）是人類生命最基本的元素。
《INK》劇照（ ©Julian Mommert，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 提供）
除了兩位演員，演出還有另一生物：墨魚。墨魚在遇到敵人時，為了保護自己，會放出墨汁以蒙蔽敵人的視線，以便逃生。《INK》的舞台，就是帕派約安努這黑衣人的保護罩，完場時墨魚再次出現，墨盡了（象徵厄困過後）再重新出發？
帕派約安努以《INK》示範了如何以相對簡約尋常的佈景道具營造出超然魔幻的舞台意象。每個場景都可以定格成一幅幅的懾人畫作。由帕派約安努自己親身上陣的演出，透示了更個人的情感，也呼應了疫情大流行過後的一些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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