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是甚麼?失意是甚麼?創作這條崎嶇的道路該如何走?
在《格拉之思》這劇場裡,演員及劇作家麥達莫通過格拉斯的音樂探索人生的哲理。格拉斯作為極簡主義音樂的領軍人物,他創作的音樂不時通過重複短小的樂句展現一個變化的過程,重複的極簡主義音樂甚至被麥達莫譏笑常令觀眾昏昏入睡。
然而,麥達莫在此劇場裡讓格拉斯的音樂呈現多重的維度,他對格拉斯音樂的熱愛,以及格拉斯與他事業的交匯成為了此劇場的主線,而極簡主義的重複、簡約又與東方哲學的道家思想、禪宗哲學不謀而合。麥達莫以此展開劇場的概念,將他對於藝術的追求、與格拉斯合作的渴望,還有事業上的種種挫折和對人生的詰問與格拉斯的音樂緊緊融合,讓格拉斯的音樂串連起一場思考的旅程。
極簡主義音樂浪潮本就和東方哲學結下不解之緣,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始,西方作曲家如Terry Riley、La Monte Young等就受印度音樂的啓發,用重複來代替西方音樂裡以和弦來推進音樂的傳統,重複能讓樂手以至聽眾專注當下的音樂瞬間,覺察到細微的變化,以致聽音樂本身就像一個儀式、一場修行。到了格拉斯的時代也是如此,格拉斯亦深受Ravi Shankar等音樂家的影響,將音樂演奏視為一場超越聽覺的靈性旅程。
《格拉之思》中麥達莫細訴與格拉斯的結緣
(照片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提供,©Tristram Kenton)
在劇中,麥達莫細訴與格拉斯的結緣,年少的麥達莫購買了格拉斯的第一張唱片Glassworks,從此他有如病態般不斷在家中重複格拉斯的琴音。及後他在街上偶遇格拉斯、跟蹤他,也千方百計試圖與他合作,然而第一次因為合作伙伴逝世而計劃被逼中斷,第二次因為格拉斯臨時身體不適而無法參與他們在紐約舉行的工作坊。麥達莫也敘述了一些惱人的事情,好像他未有心中所想的創作才華,他昂貴的茶几被搬運工人打碎等(破碎的玻璃也與Glass語帶相關)。
全劇好像總是充滿負能量,敘述着麥達莫人生一次一次的失敗、挫折,然而通過格拉斯的音樂,他一次一次的療傷。格拉斯的極簡主義音樂也正製造一個充滿禪意的冥想空間,成為他一生的療癒與慰藉。鋼琴的清脆敲擊散發着清澈澄明的禪意,每一次失意,Glassworks的主題音樂又再響起,麥達莫又再進行人生的默想。
也許就是極簡主義重重複複的樂句更能讓麥達莫進入東方「道」的精神,他的「道」或許更近似禪宗的境界。他提到了日本金繼(Kintsugi)的藝術,即通過修補破損的陶器,讓器皿不但能復原,而且比完好無缺的狀態更美麗動人。金繼屬於日本侘寂(Wabi-sabi)的哲學,擁抱不完美、遺憾,並視之為人生的一部分。麥達莫在他破碎的茶几中體會到缺憾美,金繼藝術也讓他看破了荊棘滿途的創作事業。
《格拉之思》由極簡主義音樂襯托,而劇場的呈現方式本身也有如格拉斯的音樂般,採用的舞台元素貴精不貴多,道具、情節,還有碎片化的情節、獨白、概念等反覆出現。整個劇場以麥達莫的獨白為主線,現場音樂也是由四位樂手組成的小型樂隊演奏(鋼琴、小提琴、單簧管和敲擊樂),以八個樂音的motif連繫(彷彿代表他的哲思)。在台上飛舞的樂譜有如他的靈感泉源,就像格拉斯的形象縈繞在麥達莫的生活裡,他時而將它摺成飛機,時而摺成帽子,樂譜有如他的繆斯長伴左右。還有麥達莫視為兒子的布偶,以及格拉斯的唱片Glassworks等不時組合成動人的瞬間,好像他利用布偶的投影,配合旋轉舞台和格拉斯的鋼琴音樂,表現他年少時腦海浮現的創作,氣氛懷舊而真摯。而他以廢紙般的樂譜包裹自己,將失意的自己裝飾成一件藝術品,也是金繼藝術的體現。
樂譜被摺成不同形狀,猶如麥達莫的靈感泉源
(照片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提供,©Tristram Kenton)
《格拉之思》完完全全是環繞着麥達莫個人的故事,他很自戀嗎?對,麥達莫只沉醉於講述自己的經歷,不過這演出也是一個邀請,整個劇場的設計也在邀請觀眾一同反思人生。《格拉之思》是一場尋找靈感的旅程,也是思考人生的治癒過程。不論是重複的音樂旋律,哲理的談論,還有一些靜默的演出,皆在製造一個冥想環境,圓形的旋轉舞台本身象徵循環、大自然,同時它似乎在引領觀眾抵達一個更深層的境界,就像他提到自己一次進入深層意識的經驗,真正的進入靈性秘境。從這方面看,麥達莫通過自傳式的故事引起觀眾對自身挫折與成敗得失的反思,跟隨他進入「道」的哲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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