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思詠 | 上載日期︰2023年9月19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OpenAI研發的ChatGPT自2022年11月30日推出而來，短短的四個多月便已急速發展，讓不同國家、政府、科技及金融機構、學校等都忙於應對它所帶來的潛在影響——考慮到私隱保障的疑慮，意大利暫時禁用ChatGPT，[1] 西班牙要求歐盟機構展開討論；[2] 針對人工智能對社會及人類可引發的潛在風險，超過一千名人工智能專家（包括有份參與創辦OpenAI的Tesla行政總裁馬斯克）簽署聯署信，呼籲暫停研發比GPT-4更先進的人工智能系統；[3] 香港的大學展開在校內使用ChatGPT的討論及發出指引：香港科技大學及香港教育大學允許使用，其他一些在二、三月表示不允許使用的大學到現在也陸續表示可有限度地使用。[4]

 

AI在整個科技的進程中是其中一環，也是web3.0其中一項重要技術。三年的疫情，人們被迫困在家裡，迫使他們某部分（或大部分）的生活必需倚靠電腦及網絡進行，也給予了正在轉化的web3.0佷大的動力及助力，加速這個不可逆轉的範式轉移。

 

在這個前提下，每一行業都要思考在科技轉型下的新生存模式，表演藝術當然也不例外。在疫情期間，當然是先處理現場演出到網上串流節目的轉化，及思考這新的試驗所帶來的潛在機遇。這段時間web3.0的討論大行其道，亦令部分業界的從業員開始探索及嘗試參與其中。其中，香港芭蕾舞團於2022年10月便推出了以《Cyberpunk Ballet》及《胡桃夾子》為主題的NFT。[5] 進念二十面體亦在2022年12月推出了「全港第一套劇場NFT」項目，作為他們節目《道可道Fashion道》的其中一項活動。[6] 香港藝術節亦在2023年1月宣布進駐元宇宙META12，並與本地建築設計公司MCG及元宇宙創作工作室X Social Group共同創造香港首個元宇宙藝術劇院，並在那裡播放它們該屆部分藝術節作品。[7] 藝術機構在這方面的嘗試一方面給他們的團隊認識、探索及在實質操作上進行試練，另一方面也告訴大眾它們的先行性及與當代社會的節奏貼近。

 

國際演術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IATC(HK)）在2至3月所舉辦的「散點與連線：認識去中心化出版與區塊鏈科技的演藝應用講座和實踐工作坊」計劃[8] ，算是比較深入地探討web3.0在出版及演藝應用的上的項目。計劃邀請了不同國家及地區的講者，探討一些圍繞web3.0的重要概念及分享一些實際個案；還舉辦了兩節「實踐工作坊」，讓參與者對分散式出版、加密貨幣的交易操作及鑄造NFT有更深的認識。他們更邀請了一班研究員／作者作計劃的回應及持續計劃的核心成員，期望把計劃及討論延續下去。

 

作為其中一位研究員，我參與了多個網上講座及個案分享，亦參與了其中一節由LikeCoin、DHK dao發起人高重建主持的「購買和出版我的第一個Writing NFT」工作坊。[9] 這些經驗及之後的一些研究大大釐清了我一直好奇有關web3.0的多個概念，包括區塊鏈（Blockchain）、分散式系統（Distributed System）、去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NFT（Non-Fungible Token，非同質化代幣）、DAO（Den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分散式自治組織）等。亦讓我了解到其他一些新的概念，像IPFS（InterPlanetary File System，星際檔案系統）（相對於建立web2.0的HTTP協議）及PoW（Proof of Work，工作量證明）等。

 

這亦令我好奇web3.0（特別是區塊鏈）在我的專科——舞蹈的應用，以下是一些對這方面的研究及觀察。

 

DANSA：舞蹈新世界？

 

在搜尋器搜尋「區塊鏈在舞蹈的應用」，並沒有太多結果，但它的第一個條目甚是觸目——「基於區塊鏈的突破性舞蹈平台DANSA即將問世」。[10]

 

Dansa提出了一個「dance to earn」的概念，為參與者（玩家）提供一個以跳舞去賺錢的方法。玩家要先在Dansa的app上注冊賬戶，買入它們的NFT（有時尚服裝及舞台兩類），便可以參加競賽。玩家之後可按平台上的預設模式（分獨舞（Solo）及較量（Battle）兩種）跳舞。在Battle中，玩家可選擇與朋友或著名舞者比對。平台利用人工智能跟蹤技術（Tracing AI technology）去追蹤身體的每一個動作，然後判斷玩家掌握舞步的準確度，去決定給予獎賞的基礎。獎賞以平台推出的加密貨幣$D2E交易，賺到的$D2E可以再買入平台的NFT以增加賺取更多獎賞。

 

不過這只是賺錢的其一個方法。另一方法是買入他們的貨幣$D2E，然後長期存放，利用加密貨幣常用的以本生利的方式autostaking（自動質押[11]：像在銀行做定期般）去賺錢，我想這更是Dansa的主要目的。Dansa的Whitepaper（白皮書：像加密貨幣的招股書）[12] 上便以大量的篇幅解釋自動質押的操作，經過計算，連同複式利率，它們聲稱年利率（APY）可達22,814%！

 

看似一個很理想的世界，既跳舞又投資便可以帶來豐厚利潤，莫非這真是舞蹈的新世界？

 

原來是一個過於理想的世界！

 

這個Dansa平台在2022年8月14至15日推出預售，更在網絡上大量宣傳，但之後便没有任何更新。在加密貨幣報價平台coinsniper.net翻查$D2E的資料，也没有任何訊息。[13]

 

Dansa是個有趣的個案。它讓人明白任何人都可以堆出自己的加密貨幣，能否生存及持續的關鍵則在於它有否足夠的支持及可行的持續運作機制。無怪乎已推出的加密貨幣有22,094種，卻只有8,832種仍然活躍（直至2023年3月的數字），[14] 這種情況有點像初創公司（startups）。

 

在Dansa的個案，它嘗試吸納一班對舞蹈有興趣的參與者，以支持它貨幣的運作，並利用貨幣賺錢的特性去支持它的持續營運。概念是有趣的，如果成事可能可解決部分舞蹈從業員的收入問題，但結果卻是失敗告終。論其失敗的原因，我想是新推出的加密貨幣有待認受，「dance to earn」的構思玩法過於簡單，平台上只推出各四款時尚服飾NFT及舞台NFT，因為這並非真正的主菜。另外，回報及玩法都「too good to be true」（包括超高的年回報率及聲稱會邀請超級歌手及舞者、著名服裝品牌參與的構想）。

 

其實，「move to earn」也不是全新的概念，香港的保險公司也有推出相關的計劃，以回報（保費調低或物件回贈）去鼓勵客戶去做運動。不同的是，這個平台以加密貨幣作交易，變相貨幣升跌的風險也是關鍵考慮之列。

 

就像台灣的一個KOL在2022年參與的一個Step’N的遊戲（以「move to earn」概念設計的遊戲）中以高昂的加密貨幣買了虛擬的跑鞋，跑鞋的價錢（由台幣幾萬至幾十萬）及真實走路時數將決定你賺錢的多寡。結果，遊戲在5月崩盤，導致她在兩三個月內損失了一百萬台幣。[15]

 

利用「舞蹈」去賺取加密貨幣，Dansa也不是首創，在2018年兩位MIT（麻省理工學院）的工程系學生便設計了一張用來挖礦（mining，賺取加密貨幣的常用語）的地墊，用來玩在2000年開始非常流行的跳舞機「勁爆熱舞」（Dance Dance Revolution，DDR）。[16] 她們把Proof of Work[17]（工作量證明，PoW）轉化為Proof of Dance的概念，利用舞蹈（工作）去換取回報。結果，她們在一個私人的區塊鏈中挖到一萬個區塊。

 

這個實驗其實最初只為戲謔那些認為區塊鏈可以解決定一切問題的科技陣營，但卻提出了「舞蹈」作為賺取回報的思考。

 

舞蹈在區塊鏈的其他應用

 

街舞的比對（battle）也與區塊鏈接軌。在2021年4月，紐約舉辦了「第一個」街舞比對「Blockchain Boogie」，由一位DJ、街舞舞者及區塊鏈開發員Boogiee主辦。他希望以這個活動提升大家對區塊鏈技術的好處及多元應用的認知。因此，在活動中，他們把技術應用在：以加密貨幣作為比對的獎賞交收貨幣、把現場直播轉成NFT及發出「出席證明協議」（Proof of Attendance Protocol，POAP：用區塊鏈紀錄生活經驗的徽章服務」）。[18]

 

Web3.0供應商Wonderverse也提出區塊鏈能讓舞者從他們的動作設計去賺取報酬。方法是把舞者的表情、動作捕捉（motion capture）及錄像鑄成NFT，並在NFT的市集中出售，做法有點像售賣庫存照片（stock photo）的市集。[19]

 

他們認為這個做法能解決這幾年更頻繁出現的知識產權及版權等問題，如極受歡迎的遊戲Fortnite曾被多個舞者對遊戲盗用了他們的舞蹈設計提出訴訟。[20] 此外，關島舞者Brian Esperon根據Billboard Hot 100的一位歌曲《WAP》設計了舞蹈，之後在網路上爆紅，很可惜Brian得到的認受性還少於其他利用了他的設計再創作的舞者。[21]

 

因此，除了一些大型的NFT市集，如Opensea及Foundation外，也衍生了一些專為舞蹈相關的NFT而設的市集，如HUDDLN、HEAT及MANGATA等。

 

舞蹈在區塊鏈上的影響還有待長期開發

 

談到舞蹈設計的版權問題，最近在本港也有一個流行音樂的MV便被指抄襲本地一個舞蹈藝創作團隊的作品概念及影像。[22] Fortnite的訴訟亦已在2022年8月被駁回，理由是法庭院認為整個舞蹈可以受到版權保護，但個別的動作及步法則不可以，而且，它們認為提出訴訟的舞蹈設計並没有太多類近的創意產生。[23]

 

那究竟區塊鏈真的能否在保障舞蹈的知識產權上幫忙？這似乎真的言之過早，因大眾，甚至是舞蹈圈，對舞蹈的版權意識十分薄弱。就香港而言，舞蹈設計的版權認知及重視程度遠比音樂（音樂圈有CASH去處理版權申請）及視像作品（有圖像市集去售賣俱版權的作品）為低。即使區塊鏈技術作為可行的方法能保護舞蹈知識產權，或許也要社會對這個行業的設計有加深的重視才能成事，這似乎還有很遠的一段路。

 

區塊鏈的概念在2010年中後期變得相對普及，而在舞蹈上的應用，就研究所得，在2020年開始多了人談論及實踐。問題是，這些技術能否給舞蹈生態帶來巨變？這也還是有所期待，但可能也要先解決舞蹈與科技兩個相對不甚交疊的集（set）的問題，畢竟對於善用身體的舞者來說，要學好科技似乎是一個頗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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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思詠現為自由身舞蹈工作者，專注舞蹈教育及寫作工作。她於紐約大學舞蹈系畢業並獲取舞蹈碩士學位，並於香港大學取得文學及文化研究文學碩士學位。她現任香港教育大學舞蹈課程客席講師。她亦擔任香港藝術發展局舞蹈界別的審批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