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紐約愛樂樂團訪港,呈獻了兩場由康文署主辦的節目。指揮是該樂團的音樂總監梵志登(Jaap van Zweden),而筆者觀看的7月4日場次還有小提琴家希拉莉‧漢恩(Hilary Hahn)的獨奏。7月4日晚的兩首曲目都屬宏篇巨作,也不加任何前奏曲或短小作品作開場,觀眾如遲到,抱歉,要等到中場才可入場。
首先是布拉姆斯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作品77》,共有三個樂章。首兩章中,獨奏有大量的發揮,由不太快的快板到慢板。儘管樂團的分量不輕,Hahn的小提琴獨奏總有獨自抒發的美妙時刻,隨樂團送上源源不絕的樂韻。她純熟的技巧在這兩章中播送出小提琴優美之聲,Hahn的演繹是細致和Expressive的,彷彿借琴音來表達出起伏的情緒,而這個起伏不是大上大落,而是微微又婉約,間中在快板中波幅略大,整體做出小提琴令人陶醉的優美音色。Jaap往往在小提琴完成的部分後,指揮樂團緊接而入,精準美妙,讓音樂沒些微虛位而斷,控制得緊密出色。
到了章三,樂章一反前兩章的優美之姿,進入互拼之勢。此曲的章三不太像一般協奏曲的章三,樂團分量加重且來勢洶洶,獨奏很快就進入了被挑戰的局面。在快段落Hahn弓弦上下左右快速應對,甚至交叉來應付猛烈的樂團攻勢,獨奏儼如被追趕的勇士,Hahn不甘示弱,以各種技巧有力地迎敵。Jaap見獨奏的驚人表現亦不手鬆,落手下下咄咄逼人。這是一反一般協奏曲中指揮會配合甚至遷就獨奏而作調整的情況,樂團的緊逼與小提琴獨奏的互拼、比併火花四溢,成為這一章的特色。如果說前兩章Hahn演繹是Expressive的話,這章則是十分Powerful。
中場後則演奏柴可夫斯基的《B小調第六交響曲,作品74,「悲愴」》(下稱《柴六》),此曲則更進一步看到指揮與樂團之間的優秀與緊密關係。作曲家這首作品的編法也有異於一般交響曲:一般慢板會放在章二或三,以活潑快板或諧謔曲為終章,《柴六》把活潑快板放到章三,終章以慢板作結。這一反常態的編排,當然與樂曲的主題不無關係,但這改動對於指揮來說也算加深難度。有旋律、有情思、有聲勢相信是這曲能成為經典的原因之一。
首章主旋律有着電影主題曲般的優美,弦樂木管先送上迷人樂段,其後銅管相繼加入,樂團一度送出澎湃之聲,在首章Jaap先讓觀眾感受全樂隊的聲勢和威力。轉入章二優雅的快板,一下子轉入如舞曲的旋律,觀眾可能感到這章很典型,指揮亦不像賦予了演奏特別的效果,不過這正正是其特點。雖然拍子非是舞曲拍子,但旋律卻像舞曲,指揮只要正正經經地把其如舞曲般的旋律奏出便好,不然反而會造作。在這平實的章節、銅木管在後段稍弱,但指揮在樂章一開始就予人音樂在搖擺的感覺,如人在翩翩起舞,這份有形的感覺到了章三更加突出。
在章三中,透過非常活潑的快板看到指揮如何處理宏大章節。指揮在猶如進行曲的章三讓樂團各聲部全面出擊,銅管中的長號大號還有敲擊樂不時出現,各聲部此起彼落,但見指揮揮動手上指揮捧,空中就像出現一道音樂旋律的軌跡,有時更像交叉相遇。這是聲以外再加上形態的表現,真有點像魔法,但如集中留意,這是感覺得到。章三的威力令樂團氣場高揚,最後如風雷威猛的句子是交響曲終章結尾的典型鋪排,但樂迷並沒有以為樂曲已完成,沒有一人拍錯掌。
回說章四的慢板,指揮與樂團經過章三的終極迸發後,要重回慢板其實也很考人,一眾樂師要立即收起情緒與心神,自然加深指揮的難度。但在換轉過程中,指揮與樂團自然流暢開始章四,都反映他們有高水平訓練和經驗。而如嘆息,甚至絕望之句的章四也綿長,又把觀眾從高昂興奮中轉換到虛無沉思中。紐約愛樂各聲部在這曲盡顯其長,木管中的巴松管雙簧管跟弦樂為慢樂段帶來迷人音色,不讓銅管搶光。
一如過往看大型作品,要完全零瑕疵較少,但看到指揮的超卓演繹還是很吸睛,不過愈來愈發覺香港觀眾拍手的熱烈其實不盡是純欣賞演奏家的表現,不少是想人家Encore。雖然這個很正常,但一首樂曲並不單單是一些樂音和旋律,不少作品也著實有其情思,如《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首兩章與終章的對比,樂團與獨奏的演練,抑或獨奏帶出的感情,這些是否聽完即過?觀眾不斷拍手,結果有兩次Encore。個人認為得不償失,短短的Encore把一首宏大細膩的演奏印象即時抹走,不留空間時間讓人多陶醉、嘴嚼或沉思一會,回味餘韻,實屬可惜。而在港樂音樂會中,印象中Jaap也不會Encore,這次也罕有加奏,是福不是福,大抵各人感領不同,但個人就寧可不Enc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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