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在於參與?還是觀賞?——《第一步》的尷尬之處
文︰賴閃芳 | 上載日期︰2023年5月8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第一步》(攝影:Luster Angle Limited,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節目︰《第一步》 »
主辦︰香港藝術節
地點︰西九文化區藝術公園自由空間大盒
日期︰11/3/2023 3pm (英文版); 12/3/2023 3pm (中文版)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舞蹈 »

作為參與的素人我有過短暫享受的時刻,而我相信身旁的素人比我更投入,或許因為一直從事劇場工作,我對舞台並不陌生。對那些舞台經驗較少的素人,能倚賴錄音指示在短時間內由零開始起舞,到完成《第一步》演出,實屬不易。藝術家利用科技「製造機會讓觀眾在舞台上踏出第一步,再次體會冒險的滋味。」(註)耳機的一大特點是私密感強,讓素人能集中精神聆聽,其表現亦更為大膽。完成演出後的各位素人,眼神流露出喜悅與成功感,宛如經歷一回療癒之旅。以參與式藝術的角度,《第一步》成功誘發素人的自信及建立群體動力(group dynamics)。可惜尷尬的地方在於作品並非單純的參與式藝術,更是表演藝術的作品;宣傳上稱為「編舞新形態」,則言之尚早。


編舞指示內容有幾種:用動作回答錄音問題如站立或坐下;直接指令如伸手、走到台前排成一行;想像力練習如幻想身體的痛點,並由此拉鬆及打開身體;以及提示大家與燈光或與舞者互動等。中段大夥短暫地跟隨專業舞者的動作,儼如在對戰。或許因時間太短,每種指示雖簡單易明,卻點到即止:在編舞的角度,指示內容可以在速度、密度、維度及質感遞進;或者藉指示的交錯及結合,令參加者發掘更多的可能等等。可惜我作為參與者時感受不深,我即興的動作跟指令一樣,點到即止。而當我作為觀眾欣賞時,比較像是欣賞一班人的隨心即興舞動,唯一分別是由耳機發號司令去代替了現場的編舞。

 

《第一步》(攝影:Luster Angle Limited,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以素人為創作素材,藝術家為何將他們第一次上台的隨心即興舞動,甚至失敗搬上舞台?為展現素人當下真實反應的美學的話,似乎力度不足。Bishop在《Artificial Hells》一書指出:「參與式藝術要求我們以新角度去分析作品,而不再以視覺先行,雖然形式終究是傳遞意義的橋樑」,《第一步》似乎忽略了為觀眾建構意義的橋樑:台上素人的動作其實很多元化,但整體演出結構沒有給予這種多元更寬大的想像空間。大部分時間只有充滿宗教感的音樂、燈光轉變及素人的舞動;整體燈光也偏暗,有時候很難觀察素人的動作。作品結構簡單,素人們進行一個又一個即興練習,舞台上所用的符號也不多。是給予觀眾解讀空間或是藝術家還未釐清?而唯一的導引:文字,中英文版本的文字竟有不同。筆者觀賞了中文及英文版本,兩版本的開首及結尾只有少量的文字去引導觀眾:英文版內容較日常,向素人提問有關追巴士等生活情境;但中文版卻更多關注素人對舞蹈認識及動作的提問,傾向探討舞蹈的本質。兩版本的分歧究竟是故意還是無心?文字對觀眾的解讀有多大幫助?

 

《第一步》(攝影:Luster Angle Limited,照片由香港藝術節提供)


翻查素人參與的作品,可追溯至1950-70年代的情境主義國際;參與式藝術的出現正是對崇尚奇觀的消費模式的對抗。若置放於整個香港藝術節的框架下檢視,《第一步》邀請付費的觀眾成為鎂光燈下的素人舞者,連奇觀也要一併生產及體驗,不正是對藝術節的觀眾最大的挑戰?我觀看的是一個消費的行動本身!在表演藝術史的角度及概念上,這的確是很政治的提問。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解讀而已,嘗試將素人的存在合理化,絕非藝術家的原意。素人參與的經歷及感受是創作者的藝術追求的話,那觀眾的存在是完整這個體驗的必要條件;但作為觀眾,觀看《第一步》素人的表演似乎還未找到必要的理由。

 

(註)Adam Wright,《第一步》場刊,頁15。

 

(文章於《舞蹈手札》同步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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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英國艾賽特大學舞台實踐藝術碩士,賴氏為獨立戲劇顧問,涉足戲劇及當代舞蹈。近年參與作品包括「香港話劇團」《安・非她命》;「天台製作」《山下的證詞》;「Rimini Protokoll」於大館《遙感城市》;西九文化區《100%香港》及「前進進戲劇工作坊」《鐵行里》。聯合策展計劃包括No Discipline Limited《當代演義》及《搭榙》。賴氏為大館古蹟及藝術館策展的公眾教育計劃《表演美味》獲得日本Good Design Award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