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本屆香港藝術節芸芸節目中,筆者被「舞蹈歌劇」吸引而買票入場觀看了香港首個大型原創舞蹈歌劇《兩生花》。顧名思義,這是一齣集合歌劇及舞蹈於一身的演出,以兩個文本——根據香港作家西西的兩篇短篇小説寫成的《兩個女子》和講述中國女作家蕭紅的一生的《蕭紅》,串連成《兩生花》。借兩位背景文化不相同的文壇女作家於舞台上跨時代相遇,以舞蹈表達情緒,藉歌劇唱出心聲。
劇目先以《兩個女子》作為開首,文本作者黃怡巧妙地把西西筆下的兩篇經典——〈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和〈感冒〉拼湊成為劇中上半場的《兩個女子》。香港作家西西成長於香港,以廣東話為母語,是以《兩個女子》的歌是以廣東話唱出。演出由女子以唱出「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可會有白頭到老的人嗎?」展開序幕,唱出了女子內心的荒涼。
故事講述身為殮容師的女子,縱然認為是這一份有意義的職業,但無力改變別人的觀感。雖然她渴望愛情,但她又認為自己必然會失去男友,是宿命。這樣的一個女子,內心充滿矛盾衝突,對自我未來的想法永遠是負面的。女子以歌聲唱出自言自語:縱然從事這份工作令她漸漸失去朋友,但仍想對愛人夏坦白她並非婚禮的化妝師,而是為死人化妝的殮容師。她內心雖然害怕失去愛,但仍為得到愛,勇敢地顯現出最真實的自己。此時女子背後的舞者以身體、意境、狀態來傳達演員的內心翻騰的拉扯。
相對之下,前來找訪女子弟弟楚的魚,她與楚相愛,卻為了討好世俗而選擇辜負自己的心,令她陷入自我懲罰中。魚與女子見面後,兩人惺惺相惜,共同唱出心底話,而女子雖然害怕向戀人夏坦白真正的職業後,他會離她而去,但她仍勇敢去面對,認為對自己坦誠就是愛自己的主要因素,無論結果如何,至少曾努力地為自己的愛爭取多一分尊嚴。而魚的自私及懦弱最終令她失去最愛,抱憾終生。
舞台設計簡約,以純白色調為主,在冰冷的光管下,舞台佈置如殮房般冰冷,兩位女聲在這個佈置下,以歌聲中唱出哀仇與心痛,讓觀眾更能感受她們不能面對真實自己的悲涼。她們在外對愛有多大的追求,內心對愛便有多大的匱乏。幸而,她們最終都願意面對自己內心的真正感受,選擇親手為自己解開心結。同時,一眾舞者在歌者背後舞動,當中尤爲突出的是一位跳芭蕾舞的女舞者,她每次躍動的舞姿都與女聲互相牽引,彷似女子及魚的內心拉扯。劇末,當女子手捧鮮花,等著戀人夏的到來時,導演沒有安排夏出現,也留給觀眾遐思的空間。
女子與魚的矛盾懦弱,正好與敢於面對自己的蕭紅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在下半場的《蕭紅》中,歌聲以國語唱出,演繹著中國作家蕭紅波瀾的一生。舞台以鮮艷的顏色帶出共蕭紅是多麼強烈地忠於自己,在面對世俗的枷鎖毫不畏懼。相比於小魚不敢反抗家庭的期望,下嫁不愛的丈夫,更顯蕭紅的勇敢。她敢於面對內心真實的感受,為自己抗爭。舞台上眾舞者及歌者激昂的唱法,令觀眾可以感受到她對愛的勇敢。當蕭紅在面對戀人蕭軍的離棄及作家魯迅的提點斥責時,堅強的她被全面瓦解,後她帶著悲憤,隻身來港,呈現出女性在無路可行中的自我拯救。
舞台燈光以黃昏的效果來呈現出蕭紅悲痛的情緒,在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楊雲濤執導及編舞下,他完全把角色內心的掙扎及情緒的悸動融入了當代舞及芭蕾舞蹈中。整個舞台的空間亦運用得宜,當台上枯葉飄落,跨越兩代的三位女性在哀痛裡找回真實的自己,唱出自我療癒的音韻時,舞者也以不同的舞蹈動作來表達出角色內心的感受。
《兩生花》在香港創樂團管弦樂的演奏下唱出女性的故事,巧妙地運用了舞台的空間,以二十二位舞者以舞蹈舞出女性的內心掙扎,表達出兩代女性在因生活上不同的際遇而產生的矛盾、在面對愛情上不自覺的卑微以及內心矛盾的拉扯。作品盡把女性內心的感受、傷痕內化,化為成長的養分,讓觀眾見到女性在自我救贖的過程中得以成就自己,成就生命。演出字裡樂間舞中生花,變奏出女性在生命中進化蛻變的藝術,確是本屆藝術節中一齣不可多得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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