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竹林七賢的故事,綿延久長,至今仍常談常新,是不少作家、畫家和編舞家喜愛書寫及詮釋的題材。11月26及27日,由林慧恩及陳敏珺等編創的舞蹈劇場作品《廣陵不散》,在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連演兩場,帶領觀者回溯時空,於舞、樂及色彩搭建的劇場世界裡,再想像千年前的瀟灑與癡絕、孤獨與悵惘。
《廣陵不散》,其名得於古琴名曲《廣陵散》,傳為「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所作。據說嵇康因得罪了魏國權相司馬昭的寵臣,蒙冤被處死,臨刑前曾彈奏此曲,並長歎「《廣陵散》於此絕矣!」。然千年後,廣陵未絕,今時今日的舞者和音樂人,仍不停談論嵇康、阮籍等七賢不為世俗所拘、放浪自在、飲酒嘯歌的傳奇故事,並在其中加添己意,由彼及此,由遠及近,再審視當下與此時,面對世事急遽變遷,人們如何自洽,又如何與周遭人事共處。
作品分為七段,一氣呵成。每段名字均具詩意,包括:晦(序)、棲、誕、傲、逝、量、吾喪我(尾聲)。魏晉年間七位狂士的故事太多,像是劉伶戒酒、阮咸曬褲、王戎辨李、向秀思舊賦等等,放入單一舞作中,恐怕難免掛一漏萬。故編創團隊並未實寫諸人經歷,而用寫意抽象筆法,以肢體語言配合古箏奏樂,著重詮釋七賢個性,如嵇康的孤傲不阿、阮籍的悲憤不平和劉伶的醉酒癡狂種種。舞者肢體語言皆流暢得宜,創作舞蹈員如唐志文、于蘭等頗能拿捏作品題旨,特寫兼及群像,舞樂相融,予觀者深刻印象。
《廣陵不散》(攝影:何四)
舞台佈景簡約,僅以半透明帷幔將台前的舞者與舞台側後方演奏古箏的樂者分隔開來。帷幔輕搖,影影綽綽、虛實結合,與舞作敘事節奏及氛圍頗為相合。多媒體影像亦加添其中,常有山間流水及深林幽暗景象現於背景處,可惜大多是靜態相片而非動態影像,少了些許身臨其境、如在目前的意味。燈光的變化亦略顯單調,若能與佈景、舞作敘事配合得更密切,則更好。
舞作道具選取亦不繁複,以翎子和扇子骨為主。翎子常見於戲曲演員尤其是小生的裝扮中,被用在《廣陵不散》舞作裡,取優雅靈動之意,其高揚飄動的姿態,又與竹林七賢孤傲不羈、遺世獨立的風骨不乏契合。而扇子骨亦有相似用意。一眾舞者手持沒有扇面的扇子骨於台上,道具之嶙峋姿態,與舞作的清雅與悲愁基調互為對照,愈發引人聯想當年竹林眾人與俗世格格不入的孤絕氣質。
《廣陵不散》(攝影:何四)
最末一段〈吾喪我〉,得名《莊子.齊物論》,借由「心齋」、「坐忘」及「以明」等方式,最終抵達物我合一、萬物齊同的至高境界。於舞作末段,舞者悉數登場,靜且緩,聚於舞台中央,與高處緩緩落下的紅色花瓣共舞。中國古代文學中,常見對於「落紅」的吟詠與喟歎,再與舞蹈融合並引申至舞作中七賢的內心世界,更有戚戚之感。大片的紅,於視覺上營造熱烈的、滿溢的感覺,亦為作品留下一個熹微的尾聲。餘音裊裊,不散,不絕。
(文章於《舞蹈手札》同步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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