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是日常動作,我們與生俱來便會。呼吸與慶典的關係可以有很多隱喻與聯想。正如場刊所言,嬰孩從離開母體第一聲呼喊便可以自由地呼吸,「因為我們仍然可以」,所以值得「慶祝」。馬才和與嚴明然主理的《呼吸》系列始於1997年,曾在香港街頭鬧市以至海外巡演。事隔十五年,二人再以「呼吸」為題創作。《呼吸三 - 呼吸慶典》探討生命與自由,卻不見一絲歡欣慶祝氣氛,四面開放的舞台佈滿大型膠幕和紅繩/紅帶,煙霧瀰漫。紅繩包裹的塑膠人偶/木乃伊置台中央和倒掛在天花,氛圍窒息詭異。呼吸和政治日常難以割裂,尤其這幾年間全人類都活在疫症陰霾,口罩、手套、消毒用品不離身,染疫的人被隔離,沒打疫苗的人被歧視,正常社交活動的自由被剝奪。香港更經歷社運衝擊、政治環境變化和移民潮,相信生活在香港的觀眾對那種窒息與逼迫會很有共鳴。
紅繩膠膜與暴力壓迫
演出的〈序幕:大氣〉,兩位舞者黃浩然及劉浩銘戴著黑色面罩和身穿黑衣,沿著正方格步行,往後二人每次出場像是執行者,對馬才和與嚴明然進行各種壓迫和施暴。台中央的巨型膠膜下藏著塑膠人偶、接收不良的電視機、碎紙、玩具、閃燈包。白臉白衣的馬才和與嚴明然早已躺在地上。膠幕突然拉起,黃及劉手拿吹風機吹走地上紅色的羽毛,嚴明然像被甚麼激活般抽搐著。除了場內的紅繩,天花還投影兩道紅線和紅點迫近馬和嚴二人,使之不斷翻滾掙扎,狀甚痛苦。過了一會,嚴獨自旋轉,馬抱著她,輕鬆的跳起雙人舞,還伴著經典名曲《Whatever Will Be, Will Be》。黃與劉又再次出場,馬和嚴儼如木偶被牽制,開始角力拉扯被綁在身上的膠袋衫和裙。
《呼吸三 - 呼吸慶典》(攝影:麥倡維、何佩欣,照片由多空間提供)
基本上,黑衣舞者每次出場都用紅繩和膠膜,從頭到腳逐次強加綑綁在馬和嚴二人身上,又拉扯開二人,只見二人喘氣相拒又相吸,快樂又夾雜痛苦。呼吸帶領著身體擺動是純粹的表達,有時候,動作和身體又在向外發放「求救」訊號,表示對世界混沌之哀愁、躁動和無力。尾聲的章節才是〈呼吸慶典〉,台中突然出現白色吹氣公仔還播出《問我》,黑衣舞者將馬和嚴兩個人包裹得像木乃伊並用擔架抬出場,馬和嚴不斷掙扎、求救。後台隨即拋出兩具膠膜紮成的人形公仔,伴著一個會西洋機械娃娃玩具亮著燈到處遊走,場面狼藉冷清。現場音樂主要由梁卓堃的自製樂器——上有弦線、既像古箏又可以作鼓的油桶——和結他,以及陳偉光吹奏的尺八作主調,調子偏向淒冷蒼茫,節奏與演出者連繫現場觀眾,製造共感。陳偉光曾在訪問中解說,尺八由天然竹幹而製成,常用於冥想,樂聲與人的情緒連結,音頻的顫動能令舞者和觀眾體驗到當下的初心。
想剪斷和撕爛那令人窒息的紅繩與膠膜
全身塗白的馬才和和嚴明然不期然令人聯想到日本舞踏,舞踏著重與大地連結,解放心靈與自由,但紅繩膠膜卻是包裹密封之物。層層膠膜和綑綁令觀眾感受到壓抑和矛盾,甚至有種衝動要剪斷撕爛紅繩膠膜,和推開那些冷漠施暴的執行者。紅線紅繩一向予人月老牽引姻緣的象徵意義,但在此作品卻是種約束脅迫,令人產生不安恐懼。黑衣舞者跟白衣舞者對比強烈,展現施暴者與受害者角色,還有其他助紂為虐的人。紅色羽毛不時出現,似隱晦的指涉流血受傷之象徵。猜想往後的呼吸是順暢或是被人扣住咽喉,苟延殘喘?有血有肉的人和事甚至真相都被摧毀了,剩下的是一堆垃圾,還是回憶影像?
《呼吸三 - 呼吸慶典》(攝影:麥倡維、何佩欣,照片由多空間提供)
(文章於《舞蹈手札》同步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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