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藝術節趕及在新一波疫情下結束,當中原定從內地來的五個演出因上海的疫情取消,剩下的幾乎就是本地劇團的演出。其實澳門藝團的演出近年來都在藝術節中佔一定比例,只是由於疫情關係,外地藝團來澳難度增加,引進演出比例大幅減少,本地作品不免更受到注目。(見表一)
「澳門」作為主題
過去十年間,澳門藝術節在徵集本地節目時雖然有訂定主題或「優先考慮」作條件,不過到藝術節正式舉辦時,節目的內容或形式一般跟原先訂下的題目未必扣連得上,就以剛過去的第三十二屆為例,兩年前徵集的新聞稿提到「是次徵集除繼續召集由本地創作的戲劇、粵劇、舞蹈、兒童節目或多媒體表演藝術外,更將優先考慮結合電子或數碼科技、突破一般劇場觀演關係或空間規劃、以本地非物質文化遺產或傳統中國表演藝術為靈感的作品,以鼓勵藝術創作之突破與創新,進一步開拓藝術工作者的發展空間。」可是當節目公佈後,只能讓人期待未來有更多結合電子、數碼科技或突破觀演關係的作品。至於作品的內容上,每屆探討澳門本土歷史、社會議題的本地節目佔一定數量,例如過去五年的《路.遊.戲》、《從記憶看見你》、《大堂巷七號睇樓團》、《反轉澳門—魔法城市歷險記》、《牡丹.吉祥》、《離下班還早—車衣記》、《鏡海魂》、《洄游》、《甲戌風災》、《遷移者之歌》等,都是直接以澳門的歷史、社會議題、社區變遷為題材,即使是九十年代的《澳門特產》,二千年後的《澳門新娘》《聚龍通津》、《紅顏未老》、《漂流者之屋》、《大世界娛樂場》、《影落此城》、《記憶藍圖》、《匠木浮城》等,內容都圍繞著澳門的歷史發展、歷史事件,澳門社會變遷下的人和事。「澳門」幾乎成了歷年澳門藝術節本地節目的共同主題。
回看這些澳門劇場創作,似乎有著某些共通點,就是都牽連著海岸及漁業的發展與意象。作為一個三面環海的城市,近年澳門的劇場創作,尤其一些談到本土社會、歷史發展的作品,創作人總是樂此不彼地說海、說岸、說漁業相關的故事,又或意圖借海的意象發展出更廣闊的人文思考。(見表二)
文化局在疫情下連續兩年策辦了「內港、氹仔深度遊.戲」,投案團體都需要命題作文,以劇場、舞蹈等形式服務帶領觀眾走進澳門海岸的歷史文化、民間掌故當中,當然亦看得出部份創作,在官方敘事以外,以象徵、隱喻、變型等各種藝術手段,力求爭取自我言說的空間,在懷舊與傷逝中側映公共空間的消失、自然生態之崩壞。正如澳門藝術節方面,在這麼大量的本地創作中,雖然有一些直接以海岸發展、漁業為書寫對象,但卻又在主流歷史敘事中,另有寄托。例如夢劇社取材於路環荔枝碗造船工業的《匠木浮城》及《路.遊.戲》和足跡以媽閣舊政府船塢遺址為創作起點的《嘉路士一世》,前兩者以直白的戲劇語彙述說路環造船業興衰,同時反映創作人對澳門城市發展方式的感慨與無力;後者更以沒有演員、無語言的形式,以抽象的燈光與音樂符號,流露創作人面對澳門海岸變遷的思考與內在情緒。劇場借道於「海、岸、漁」,用以呈現澳人生存狀態或作個人抒情的意像,它們不只是澳門的外在風景,也是一種集中的內心意象。
借道「海、岸、漁」
至於這幾年間《甲戌風災》(滾動傀儡另類劇場)、《風來運轉》(土生土語話劇團)、《從記憶看見你》(梳打埠實驗工場)等劇作,雖然未完全觸及海岸及漁業議題,卻因澳門作為沿海城市,擁有的風災、水災的共同經驗,並從中折射出各階層人物面對自然災害下的處境,以及城市管理者在當中扮演的角色與失效。當中有不少對政治、人性的嘲諷與控訴,也藉此探討歷史書寫的非客觀性。而去年從漁行節慶舞醉龍表演中借題發揮的《舞.醉龍》(四維空間)則進一步從虛構的「國際研討會」中質問「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意義與定義。
「海」作為一種流動、漂流不定的意象,藝術家常常用以借題發揮。《遷移者之歌》(石頭公社)、《洄游》(小城實驗劇團)都述說著不同年代的移工故事,這種被逼移動、身份認同的不確定感,在今年石頭公社的《消失的身影》亦有所延續,前作屬於概念先行的大論述,在這次更多地轉向地盤女工的個體敘事。而今年詩篇舞集《舞.渡.船》由梅卓燕、二高、何雅詩三位分別來自港穗澳編舞以「望海」作主題共創,第二幕舞者言說的「台詞」中,各種名詞的國、粵語對照(如朱古力/巧克力、細路/小孩、巴士/公車等),以及在澳客家老人的訪談聲音等,都是從海的意象延伸到文化身份的思考[1];最令人意外的是,有「澳門之子」[2]之稱的土生葡人,在每年一度的土生土語話劇演出中,都以督定的「澳門人」身份笑盡過去一年來澳門社會上發生的、熱議的時事,彷如一本澳門喜劇年鑑。今年上演的《同船一心》,將故事、人物置於船上,大有在疫情下,常常在媒體中聽到的「同坐一條船」、「團結一心」的腔調,可是當演員從觀眾席逐一走上舞台、登船後,我們漸漸發現這可是一艘不確定是否可到達目的地的遊輪,人們在故土無法自由自在的呼吸,在海上卻又只能是難以踏實、不穩、前景無法確定的感覺,在彷彿超穩定的戲劇模式與生活態度中,也許正正是在社會不斷變遷,前景難以預期下,一種有意無意的象徵,若隱若現。
表一︰2017至2022年澳門藝術節本地及外地演出節目比例
年份 |
演出總數 |
本地 |
內地 |
台灣 |
國外 |
合製 |
2022 |
14 |
7 |
6 (當中5個演出因疫情取消) |
0 |
0 |
1 (澳門、香港、廣州)
|
2021 |
13 |
7 |
4 (金星舞蹈團演出兩節目) |
0 |
0 |
2 (澳門、北京、台灣) (澳門、瑞士、德國) |
2019 |
18 |
8 |
2 |
0 |
8 |
0 |
2018 |
21 |
8 |
1 |
1 |
9 |
2 (澳門、新加坡) (澳門、比利時) |
2017 |
19 |
7 |
2 |
0 |
9 (比爾.提.瓊斯現代舞團演出兩節目) |
0 |
#只包括戲劇、舞蹈類演出,未包含音樂表演、百藝看館及延伸活動。
表二:觸及海、岸、漁題材之本地演出
年份 |
演出總數 |
演出名稱 |
2022 |
14 |
共3個︰《嘉路士一世》、《舞.渡.海》、《同船一心》 |
2021 |
13 |
共3個︰《路.遊.戲》、《舞.醉龍》、《從記憶看見你》 |
2019 |
18 |
共0個 |
2018 |
21 |
共2個︰《匠木浮城》、《洄游》 |
2017 |
19 |
共3個︰《甲戌風災》、《遷移者之歌》、《風來運轉》 |
#只包括戲劇、舞蹈類演出,未包含音樂表演、百藝看館及延伸活動。
[1] 見二高(何其沃)︰編舞的話,詩篇舞集《舞.渡.船》場刊,第三十二屆澳門藝術節。網址: https://edocs.icm.gov.mo/FAM/32/HousePrg/3904.pdf。
[2] 土生葡人,葡文爲Macaense或Filhos da Terra。在安娜.瑪里亞.阿馬羅(Ana Maria Amaro)《大地之子》一書的中文版中,譯者金國平認為「中文口語中稱之爲『土生』。這一稱謂不無貶意,但葡萄牙語中卻無這一含意。這一詞的中文對等詞爲『本地人』或『當地人』,因此,其中譯法因地而異。儘管對Filhos da Terra的定義尚有爭議,本人以爲『澳門人』可爲它的中譯之一。」(見《大地之子》,澳門文化司署出版,澳門︰1993。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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