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還未擺脫青澀的新手莊梅岩已憑此劇贏得她第二次的最佳劇本獎。而這個黑盒劇場演出的小型製作,就憑出色的劇本和六名演員的精湛演出令十八年後的我,即使只是通過網上觀看,亦能從這齣戲劇中感受到許多動人之處;即使缺乏了現場的投入感,劇本精密的鋪排還是很清晰地將劇中人物的困局呈現出來,無論是火星的隱喻,被毒死的寵物狗,甚至歌曲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的重複和應,都是莊梅岩為這個孤獨時代帶來的正面回響。
故事設定在旺角。在香港最熱閙擁擠的市中心裡,有一條寂靜人稀的放狗街,除了幾張長木椅和幾盞半明半暗的路燈外,還有牆上九龍皇帝曾灶財的墨寶和一些外星人的簡陋塗鴉。街外是聲色犬馬,車水馬龍;但街上出現的幾個人都是寂寞的靈魂。這個強烈的反差同樣打動了身在繁華都市的東方之珠,人卻處於黑盒劇場的觀眾。火星這個隱喻貫穿整齣戲——其實住在這閙市中的放狗街,就像活在火星上,就算有五條狗,觀眾也只能聼到狗吠聲,但連狗影也看不到。
雖然未能得知編劇莊梅岩利用五條狗的概念時,究竟有沒有受到同期流行的美國暢銷小說The Five People You Meet in Heaven的影響,但是兩個作品同時都探討了生命的意義, 而莊更聚焦在現代社會人們心靈孤寂的問題。五位狗主各有纏繞難解的糾結。Dorothy表面上好像成功克服自己傷殘的問題,實際上非常介意成了別人的負累,所以拒絕了愛情但又難以放下。Tony 常常穿上整齊西服,但整齊得體的外表下卻是信心盡失的宅男——不論在學歷,工作還是愛情方面。Jimmy作為推動整個劇情的主要角色,更是充滿糾結——差透了的人際關係,甚至連他最瞧不起的胖太太也離他而去,他想去火星,去一個再無人間是非的地方,更奢想找個伴陪他一同去。可是,Jimmy從來未有想過,他自私、自我中心的性格和尖酸刻薄的口吻正是他眾多糾結的來源。
編導巧妙地將Jimmy變成逐一解開五個孤寂無援放狗人内心糾結的救星,這個突變將接近尾聲的故事推到新的高峰,成功引起觀眾的關注。Jimmy 臨走時的三樣禮物——一封信,一張支票和一盒狗糧,每一種都有奇異功能。信表示他去了火星,無論是真是假,他終於找到自己夢想;支票是幫 PoPo弟弟醫病的,希望讓PoPo從金錢的煩惱解脫出來。而最反高潮的,是那一盒狗糧居然是一盒毒藥,將所有人的狗「一Q清枱」。原來養狗的人並不愛狗,狗只是用來填補孤寂心靈的工具。這個糾結的解脫者想不到竟然是自私、口臭的Jimmy, 完全顛覆了觀眾的想法。劇中另一個主要角色Dorothy,成功地離開她的輪椅,買了去美國的機票,重尋她放棄過的愛情和彩虹。導演也巧妙地以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的音樂結尾,寓意著劇中的放狗人從纏繞自己一生的糾結走出來。劇情充滿正面能量,也是年青時莊梅岩的特色。
場刊寫到編劇在寫劇本前曾與兩個主角詳細地討論,所以劇本差不多是為兩人度身訂做。不論是李子瞻或者陳麗卿,他們所受的訓練和經歷都很明顯有別於一般香港的年輕演員,所以他們獨特的演繹法很容易會跟整個演出團隊不協調。但因為劇本環繞他們發展,很多東西都變成順理成章,不論是演出的團隊或者從觀眾的角度來看,都可以接受。導演更順理成章地安排唱家班陳麗卿唱了幾段歌劇,而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更幾番出現,成功地將故事的訊息貫串起來。陳麗卿開始時的喋喋不休跟李子瞻的口臭自私其實都用了比較傳統誇張的演繹手法,但又能巧妙地跟角色配合起來,而觀眾終於由抗拒變成接受。
十八年後,在網上重看此劇時,雖然缺少了現場的劇場氛圍,但現代城市的孤寂感有增無減,更何況三年來疫情肆虐,連旺角也不再旺時,更莫說那放狗街! 要莊梅岩再寫一個類似的劇種,相信機會比上火星更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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