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憶遊》首演於北歐的體育館,探討體育館對身體的訓練、衝擊與約束。本地編舞家盤彥燊與北歐舞台導演史構堡(Jon R. Skulberg)把作品移師香港舞蹈室上演,環境不同令作品為觀眾帶來另類的衝擊與趣味,在「舞台」綻放另一番的詩意和意象。
因勢利導的環境舞
如果不是疫情,這個演出該會是甚麼樣子?
巡演的特色是同一班表演者,按照同一框架,在相同的場境下演出。然而地域上的文化差異,北歐跟香港健身室的環境設置也大不同;前者有窗,陽光灑進室內,演出者在日光移動的情況下舞動,加上煙霧效果,可以想像觀眾如臨仙境的境況。香港健身室即使有落地大窗,密集的高樓也擋去陽光;加上室內空間狹隘,健身室內一般裝上鏡子用來增加空間感,也令使用者在健身過程中自我覺察;恰恰相反,北歐體育館牆上卻不裝置鏡子,主張不讓使用者分心觀看自身,好專注訓練。正如策展人所述,因疫情措施所限,香港的版本要移師舞蹈室,在沒有窗沒有陽光的晚上進行,舞台燈光與鏡子元素遂成為這次演出的特色。
詩意舞步
健身室使用者需先接受課堂訓練,務必能正確使用器材才能進入健身室。器械訓練追求強化體能,加強肌肉訓練,挑戰自我極限;相對於球類運動,器械操的約束與規條很多,而且操練時多是孤單一人。然而盤彥燊編排的舞步,卻跟冰冷單調的環境有很大的反差,盤氏作品一向給我的觀感就是「慢」和「放鬆」;這次也不例外,三位舞者在一小時內絕大部分都是慢動作進行,配合葉破層層遞進的音樂,尾段才稍為激烈。
三位身形健碩的男生在健身室「拾憶」後勾起身體的記憶律動,衍生詩意滿溢的舞步。只見舞者步履輕盈,徐徐擺動身軀,在健身裝置之間時而徘徊,時而俯身細察,各人移動的軌跡不同卻氣場相通。看似尋常的走動,在空靈的音樂與柔和的燈光下,舞者的動作滲出洋洋暖意,特別是受芭蕾舞訓練的李沛和,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優雅的氣質,就是「修於內而形於外」的表現,表面輕巧卻內在能量充沛。
夢裡夢外
夢境是記憶的投射,然而夢中發生的一切卻是扭曲的現實,似真還假。鏡像取代了煙霧,當然創作人可以選擇布幔遮蔽鏡面,既選擇保留就衍生另一層意境。如一小時演出是一場夢,觀眾的所見所聞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就像對那些運動裝置的觀感一樣。對於本地觀眾來說,明明知道是健身用途,但那仍是陌生的器材;但邁肯.賓迪(Maiken Bent)在健身器材上加了藝術修飾,令本來冰冷的設施添上溫度;金的改造帶來親切感。
北歐體育館演出時,固定的觀眾席與舞者也有一定的距離,鏡框舞台的方位設定令觀眾無法逃避鏡像的「干擾」,然而這卻正是香港健身室的狀況,看自己的同時也可到別人;而舞者有不少背向觀眾的台位,觀眾卻在鏡像反射中一窺舞者瞬間的表情變化。
舞者動作同樣是陌生又熟悉的變奏,本來規律又急速的重覆動作,放大拉長慢速度呈現,就為觀眾帶來新鮮有趣的衝擊。神來之筆是盧敬燊的「突發嘔吐」,把觀眾一下子驚醒,返回現實。
《拾憶遊》是我看過盤彥燊作品中最佻皮的一個。
音樂淨心
相對於夢境的百念叢生,「音頻沐浴」引領觀眾走進另一天地,摒除雜念,專注當下。如沐浴是洗擦身體上的污垢,那「音頻沐浴」就是抹去心靈上的塵埃,浴後心境清明,精神爽利。
樂師葉破氣定神閒的演奏也是舞台上的一道風景,這也是我頭一次看不到他的正面。導演的意思是樂師是演出的一部分,他是表演者之一,然而他在舞台置中之位卻又背台,更引發觀眾的好奇,難以專注舞者表現。樂師按部就班演奏,由小至大的搖鈴(chimes)、天鼓、印度手風琴,最後加入喉唱(overtone singing),層層遞進營造音樂的逼力達至高潮,他跟樂器的互動,何嘗不是另一場舞動?
《拾憶遊》觀眾經歷一小時「健身室」之旅,儘管沒流過一滴汗,卻同樣有運動過後的暢快淋漓感覺。運動令大腦分泌出來的化學物質安多酚令人偷快,《拾憶遊》也有同樣效果,抒心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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