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建築、生活、科技、未來、跨媒介皆是上世紀前衞藝術流傳至今的題材,藝術家們常回到一個問題:我們該如何看待週遭科技日益進步的世界?藝術家上野健在《代達羅斯之無人機》裏嘗試重新為「音樂」定義,他向觀眾拋下了一個問題:建築與無人機也能成為發聲的樂器嗎?
發聲的建築群
《代達羅斯之無人機》聲音實驗可分為兩部分,第一部份於亞洲協會的天台花園(劉鑾雄.劉秀樺空中花園)舉行,敲擊樂手散落在頂樓兩層的不同角落,利用亞洲協會建築上的「之」字形設計,讓不同的節奏在建築物間迴盪,互相對答。天台花園本身就像一個迷路,景觀還融合了斜坡之下中環週遭高低交錯的商業大廈,讓這個天然的建築景觀成為了巨大的樂器。觀眾自由行走於花園裏,感受不同位置所帶來的立體音色。此舉讓人想起上世紀的法國作曲家Edgard Varèse於1958年布魯塞爾世界博覽會創作了經典作品《電子音詩》,當時建築家Le Corbusier建造了一所形狀有點像香港文化中心的世博展覽館,Varèse遂於建築的不同角落放上揚聲器將他的電子音樂空間化。而上野健似乎將音樂的空間化擴展至城市的建築群,而座落於香港公園旁的亞洲協會基於它的地理位置,空間上包攬了中環像管風琴的建築群,這個演出場地確是別出心裁的選擇。
Drone——無人機、雄蜂、嗡嗡聲與長鳴底音
演出的第二部分在麥禮賢夫人藝術館內舉行,觀眾在漆黑裏漸漸聽到層次分明的長鳴聲響,首先是馬達轉動的聲音,跟着是「大聲公」,還有銅鑼,觀眾甚至能感受到坐在開動引擎的巴士或飛機上的顫動。隨着表演進行,觀眾一步步被引領至迷宮的中心,館內的鐵絲網裝置彷彿就是讓觀眾跨越領域的界限,鐵絲網內展示了數十輛高低錯落的無人機,它們成群的,看起來像發出嗡嗡聲的蜘蛛。上野健穿着道袍現身,以純熟的手法展視他的「大聲公」技術,他整個身體與「大聲公」幾乎合而為一,他以口技配合「大聲公」製造出各種半人工的聲音。
上野健挑戰觀眾去思考「音樂」的本質,拓展音樂的界限,他讓任何事物皆成為發聲物體,而任何聲音都可成為音樂,包括馬達聲、「大聲公」的聲音,它們可以獨立成樂器,也可融和於銅鑼的清脆金屬聲中。這自然讓人想起上世紀的法國音樂家薩蒂將打字機、警報器納入音樂作品裏,其後的約翰奇治更將收音機、水、仙人掌的刺等發出的聲音也視為音樂,鼓勵觀眾張開耳朵欣賞日常的聲音。然而上野健建構的聲音空間完全是二十一世紀的,對於「音樂」的思考也不限於日常事物的聲音或是電子合成音樂的革命,這種聲音實驗的元素非常現代:高度資本主義的城市和無人機,它們都是半自然半人工的結合,連上野健自己在玩「大聲公」人聲實驗時也化身了半人半機械的發聲體,反映了這個時代裏科技和天然日漸無法分離(例如deep fake的科技)。而表演的名字Daedalus Drones也暗示了drone字這個重點,它指無人機,也指雄性蜜蜂或蜜蜂的嗡嗡聲,drone也是一個音樂術語,即一個長鳴的底音。同一個字詞,換了另一個意思,便能帶給觀眾另一個角度,開放了另一個感觀。
《代達羅斯之無人機》展現的聲音、影像皆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它們連繫着我們的日常生活,似乎當我們將之視為藝術,這些中環景色、維港景像,還有揚聲器、無人機和引擎聲音都是新時代花園之一部分。這套表演重新提醒觀眾,萬物皆可欣賞。上野健明確地解釋標題裏提及的希臘神話人物代達羅斯(Daedalus)是試圖打破物件界限的發明家,但藝術家似乎將代達羅斯這角色交予了觀眾去扮演,觀眾就是這個發明家,他們的任務就是要改變固有對「音樂」的想法,運用想像,聆聽聲音的本質,便能越過鐵絲網般的疆界,乘着無人機在這二十一世紀的天空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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