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印記 II:眾觀》並非一場典型的舞蹈演出,舞蹈技巧與編舞設計讓位於觀看體驗與舞蹈形式的探索。「展覽式劇場」精準地點出此作的實驗意圖。在展覽框架下的舞蹈演出,會生出怎樣的觀演體驗?而展品化的舞者身體如何建構個性鮮明的演出?此作將演區展覽化,連帶舞者身體及其作皆展品化,形式上的試驗突破了既有的觀演方式。
限時的展覽體驗
展覽式劇場空間打破了線性演出結構,同時增加了觀眾的自主性,其得以選擇觀看角度、逗留時長以及安排動線。六個作品同時開演,觀者只能在一小時內選擇如何分配時間以及與作品互動。為了方便觀眾於任何時刻進入作品,演出方式與動作設計因而有所調整,以平衡劇場的即時性與觀展形式的設計。所有作品皆沒有複雜的編舞以及節奏明快的律動,只有日常、重複性的動作。由於動作編排被簡化且作品主題明晰,演出者的身體成了可直觀意會的意象。郭翠怡的〈畫像自〉,演示了對鏡自畫的過程,觀者在不同時間點進入,能目睹作畫的不同階段。每一個時刻都在行進且無可復刻,此正為劇場性的展現。而陳瑋聰的〈山河〉以呼吸為主軸,其脫衣躺在泥土上,置於腹部的酒瓶隨呼吸晃動。呼吸是一個回歸自然與當下的行動。一呼一吸既是重複性的動作,同時展現了時間的流動性。正因演出動作精簡,演出者的身體仿如靜物展品,觀者因而易於意會以及進入作品。
雖然此作刻意將身體動作簡化,但仍在展覽框架下保留演出的即興性以及與觀眾的互動成分。藍嘉穎的〈通話亭〉邀請觀眾進入演區、佩戴耳機,按照指示,與舞者一對一直接交流。每位觀眾與演出者產生的化學作用,令每一段短暫的肢體交流都顯得獨一無二。而梁儉豐的作品同樣開放予觀眾參與,讓觀者共同掌握演出節奏。整個演出的設置一目了然:舞者試圖穿過複雜的線陣,從演區的左面走到右面。線陣隱喻外界的限制,而在夾縫中舞動的身體,成了探索自由空間的工具。觀者在演出過程中可隨時按下叮叮鐘,使舞者重回原點。線陣是隱約可見的物理障礙,而舞動的時限則掌握在場外人手中。觀眾在參與作品的過程中,成了掣肘舞者的同謀,同時亦豐富了作品的意涵。
演員與舞者的跨界碰撞
此作的另一跨界試驗為演員與舞者合演,舞作一半的演出者為專業舞者,另一半則為演員。由於兩者的劇場訓練迴異,展覽式舞作演出反而能各展所長。每位演出者有足夠空間自塑作品氛圍,以其擅長的方式引導觀眾進入其作。演員莫翠盛的〈______〉以四椅一假人的簡單設置,配上預先錄製的獨白,引導觀眾解讀意味不明的演出。演出者時而將假人置於椅下,隨後亦躺在地上;時而扶起假人,與之背對而坐。五段錄音的語境不盡相同,其中一段質疑何謂藝術,又直指能以假人取代演出者。而另一段錄音則明言觀眾現在看的作品並非真正的作品,反之觀眾自身才為演出者。演員的獨白主導了作品,語言為動作提供了解讀角度,身體純然成了呈現獨白與意念的載體。而演出者舞蹈水平的落差亦因而得以消彌,作品的重心能回歸到演出形式與空間的實驗。
雖然此作嘗試開放觀演的可能性,然而大部分作品的詮釋角度都帶有引導性。演區附近的作品說明主導了詮釋作品的角度,由於說明文字直白明確道出作品意圖,因而削弱了思考與解讀的空間。陳俊瑋的〈埋黎睇埋黎揀/2021春夏〉以時令蔬果拼湊成一套衣裳,舞者在伸展台後退並逐步褪下身上的蔬果。作品的簡介明確道出此作對時裝表演性以及消費主義的叩問。舞者的肢體動作與服裝設計被說明文字一語道破。演出的含意輔以展品說明,雖有助觀者快速理解作品,然而說明文字缺乏留白,卻降低了作品的想像空間。
《身體印記 II:眾觀》跳脫了既有的舞蹈演出形式,以展覽結合劇場演出探索出另類的觀演模式。此作採取了恰當的策略,在舞蹈演出與展覽的跨界實驗中,能取演出者所長,同時又在動作設計上切合演出形式,使演員與舞者皆能創造出風格鮮明的作品。
〈\\/一|\X\一|/\〉/表演者:梁儉豐/攝:Jackie Tai
〈畫像自〉/表演者:郭翠怡/攝:Jackie Tai
〈埋黎睇埋黎揀/2021春夏〉/表演者:陳俊瑋/攝:水四幸
〈通話亭〉/表演者:藍嘉穎/攝:Jackie Tai
〈山河〉/表演者:陳瑋聰/攝:Jackie Tai
〈______〉/表演者:莫翠盛/攝:Jackie Tai
攝:水四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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