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gei Nakariakov兩場小號音樂會(下)
文︰傅瑰琦 | 上載日期︰2021年6月15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香港小交響樂團
地點︰西九文化區戲曲中心大劇院
日期︰04/05/2021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繼幾天前的獨奏及室樂演出後,小號演奏家納卡里亞科夫(Sergei Nakariakov)與「香港小交響樂團」(下稱「小交」)合作了另一場音樂會,亦兌現了去年未能成行來港的遺憾。以往來過戲曲中心的大劇院兩次,不過都是欣賞崑曲演出。對於這個寬廣而高聳的劇院,過往的感覺是餘音不足、吸音很大,但這都只是對於崑曲較小規模的樂隊,以及演員經過揚聲器播放嗓音的效果。「小交」作為首隊在這裡演出的交響樂團,而納卡里亞科夫亦為首位在此與管弦樂團合作的國際知名演奏家,最終的音響效果亦為這場演出的觸目之處。到底是「禾稈冚珍珠」、還是一個「潘朵拉的盒子」,在下文中再作分解。

 

桂冠指揮葉詠詩在這場以柴可夫斯基的作品為主題的音樂會中,首先演出了一首在香港較少機會聽到的《尤金.奧涅金》中的《波蘭舞曲》。這首作品在唱片業興旺的年代可是熱門的樂曲,而且也會連同劇中的《圓舞曲》一起灌錄出版。這晚,「小交」加添了不少特約團員,而低音大提琴組更是被排到躲進差不多到簾幕後的後台入口處。葉詠詩採取的速度,與大部分指揮家所偏向的較中庸速度相近。小號一開首的fanfare,感覺上已不夠響亮,而樂團隨後的加入,整體上都覺得力度不太足夠。與一般在音樂廳聽到的音響效果不同,樂團在最大聲的片段中,也只覺得聲響升到舞台的一半高度便停止了,更枉論能夠衝上雲霄。樂團的聲響雖然能夠改變,但聲音好像永遠都不會跑到觀眾席去,正所謂廣東話說的「呢度講、呢度散」。樂器方面,還原度卻很高,樂器的實物大小及位置的距離,均能夠在音響上反映出來。所以,體積、數量、位置比例較大較近的低音聲響,便成為最突出的一群了。說回音樂上的演繹,細緻而豐厚的樂句與聲部之間的合作,出來的感覺還是相當動聽。小提琴組在刻意塑造出來的力度變化,臨場上的效果卻相當片面,與眼睛看到的改變不符。木管組的演奏很嬌小玲瓏,銅管與定音鼓卻沒有能夠做到預期的輝煌。以這個音響效果下的演繹,可以說是漂亮,但不精彩,也達不到風格上的韻味。小時候擁有的錄音,是由斯托科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領導「倫敦愛樂樂團」演奏,一直以來不太喜歡這個錄音,因為速度演繹比大路的較快,所以出來的效果較為嘈吵甚至粗豪。不過,當年的這個錄音,如果套放在今天的戲曲中心中演奏,不知道會不會更為合適呢?

 

納卡里亞科夫在這場音樂會選奏的兩首樂曲,都是他極拿手的曲目,而且更是從他童年及青少年時期就已經能輕鬆駕馭的高難度作品,甚至是成名之作。多年來,他由神童成長為大師,由音樂界的美少年、再成為亞洲外語文藝片的「男二號」,由在訪問中說話帶點自信不足、到今天在不同的問答環節或大師班中、從容不逼的優雅而帶點威嚴地控制全場,當中的蛻變著實太大。這兩首作品的編曲,都是來自他爸爸的手筆。

 

「小交」在開首的引子,演繹得相當優雅,木管組在整首作品中的演出非常出色。納卡里亞科夫以柔音小號取代大提琴,在某程度上可以說比起以大提琴來作獨奏還要更加優美。不過,柔音小號始終是銅管樂器,在與弦樂相比下,色彩的變化始終較少,但納卡里亞科夫所能夠演奏出的音色,亦確實令聽慣大提琴版本的聽眾,眼界大開。他對於處理典雅的旋律,高貴的演繹風格確實令人動容。技巧上,他輕鬆、毫不費力的演奏,在快速的樂段裡表現乾淨清晰,音符粒粒分明而音色漂亮;在中段變奏的抒情段落,如歌唱一樣的演奏,確實更勝於大提琴獨奏的表現。可是,在歌唱的旋律落至最低音時,原來也會跟大提琴一樣,出現較不穩定的音色。當然,作為一件單音樂器,在和弦上便要改成分解和弦,而原本大提琴獨奏中有很少部分的旋律,聽起來也好像已改由大提琴組或長笛去擔當,所以除了本來樂曲中的獨奏要跟其他成員作旋律交流外,在這個版本的接合點便更多。大提琴獨奏在這首作品中,跟其他協奏曲相比,聲音本來還不算很突出。納卡里亞科夫以他的樂器,卻能夠很輕鬆地專注於演繹及與樂團之間的平衡,就已經非常出色,而且,整首樂曲的表現還是漂亮而完美。葉詠詩面對不慣於在現場與對手溝通的納卡里亞科夫,在很多段落都格外留神,一方面看著獨奏,一方面手就往其他聲部揮去。樂團與納卡里亞科夫在這首作品中的合作表現,還算很不錯,而木管組與他的對答,在風格上還是很相配。

 

而在之後的阿爾邦(J. B. Arban)的《威尼斯嘉年華》裡,納卡里亞科夫以小號擔任獨奏。這首樂曲的多段變奏、困難而快速的樂句,在他的手上差不多是完美無瑕。當年他以十一歲之齡,已能技驚四座地在前蘇聯的家鄉作公開演出,今時今日講究的更是玩味多於技巧表現。「小交」在開始時的表現帶著頑皮的趣味,小提琴組的演繹最為突出。納卡里亞科夫演繹出的主題,充滿優美的歌唱性也帶著吊兒郎當的不羈,但當一進入變奏部分,他依然奏得輕鬆,帶點緊湊色彩的炫技表現卻精彩之極。最重要的是,他的小號演奏,事實上已不大像是小號的演奏,因為,實在意想不到他竟能吹奏出這種輕巧而靈活的音色,在飛快的半音階及顫音更加漂亮。在中段歌唱的簡單旋律裡,甜美的演奏反令人想到雙簧管的音色。不過正如之前說過這個劇院偏向低音效果,在接近尾聲時的第八變奏,以短速的低音組成主音旋律的一段,在現場的效果便較為奇怪,短速的低音音色很不自然,幾乎與納卡里亞科夫近年的演出錄影片段完全不一樣,不知道是否因為場地的沒餘音音響質素所導致。不過整體而言,他在這首作品的演出的確動聽而完美。

 

納卡里亞科夫加奏了一首由舊歌改編的《Luiza》,是當年由Tom Jobim作曲填詞主唱的作品。筆者對這首歌曲並不熟悉,亦不熟悉這類曲種。不過,納卡里亞科夫的獨奏,就像爵士音樂的小號演奏一樣,以輕巧柔和而抒情的吹奏風格,隨意地把當刻的感覺演繹出來。如果目的是以讓人放空腦袋、虛度光陰為大前提,納卡里亞科夫的演出,頗能做到這種層次,而他於每句完整樂句,一氣呵成秀麗而抒情的吹奏,亦真的非常漂亮。

 

對於場地傾向於較為欠缺「立體感」的音響效果,「小交」於下半場演奏柴可夫斯基的《C小調第二交響曲,作品17,「小俄羅斯」》,便要面對少少難題。圓號首席包文慶及客席巴松管首席廖冬保在第一樂章開首時,表現出的荒涼色彩還相當不錯。之後不同聲部所發展的內容,在旋律演繹上,還是令人理解到葉詠詩在處理節奏明顯的特色。不過,基於之前提及過的樂器大小在場地的反射條件下,始終覺得音量演奏的變化對於演繹出來的效果,確實有影響。

 

不過,精巧的第二樂章,層遞式的音量變化,卻影響不大。小巧甜美的進行曲風格裡,團員掌握到的精緻趣味相當好。樂團在中段部分,整體上倒能夠做到非常和諧的雄渾氣氛及和聲,個別出現的樂器在短暫地穿插,聲音雖然小,但在演繹上的影響不大。整個樂章的表現都令人感到很滿意。平日能夠一支覆蓋一個樂團的短笛,當晚在第三樂章諧謔曲的效果卻變得有些渺小。不過,弦樂組在展現果斷的氛圍上,特別是小提琴組,演繹得很成功;兩次出現的對比trio樂段,精巧的韻味依然捕捉得很出色。客席雙簧管首席鄭智元,可算是非常積極地刻意塑造能夠凸顯旋律線條立體感的一位。整體來說,這個樂章無論在演繹或技巧上,樂團的表現都已很完美。

 

第四樂章對於不同聲部來說都是要求很高的一段作品。如果以音樂的演繹來說,本人還是相當滿意,不過,在對比或音色音量的變化上,當晚在現場感受就似乎比較平面化。期待將來有機會,在其他能夠較容易凸顯聲響變化的場館裡,再次欣賞樂團的演出。

 

【後記】

 

當晚舞台後方位置,放置了一面巨型的粉藍色銀幕,整晚的刺眼藍光看得令人非常眼花,不明白用處為何,而這也不是音樂會中應該存在的道具。大型的管弦音樂,相當有賴指揮對於色彩與聲量的控制,這才能夠聽得到演出者對於作品的心得。當然,在較少樂器的場合,這還是應該一樣。所以,對於當晚葉詠詩與「小交」的演出,或多或少也未能反映出事實的全面。同樣地,對於納卡里亞科夫當晚選奏色彩變化甚多的作品,單單聽到他穩陣而清楚無比的極速技巧,也未能夠令人如願以償地欣賞到他近年在演繹上,已能夠做出更上一層樓的音色變化。不過,在他的演奏事業中,香港算是遲來的一站,我們卻反而有機會聽到他與少年時已然不同的風格表現。有趣的是,男生們面對這位漂亮小號大師的雀躍程度,竟然不下於女生。他與管弦樂團合作的首本名曲還多的是,將來能夠一一欣賞的機會,應該還有不少!期待下次這個「一年一度」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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