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從何而來?它是如何被「製造」,是如何「存放」在每個人的大腦中?伴隨記憶的是忘卻,但忘卻何以出現,何時出現?「記憶—忘卻」充滿神秘感,又普遍存在每個人身上,難怪自古以來都是藝術家熱衷的創作題材,荷蘭室內合唱團的《忘》就是這類型的作品。
《忘》是香港藝術節與香港賽馬會慈善信託基金在2019年首辦的計劃「無限亮」的其中一個節目,計劃旨在用「藝術來探索及推動社會共融」,所有節目都跟殘障人士有關——可以是由身體有缺陷的表演者演出,或是相關主題的表演。今屆鑑於疫情,所有節目改為網上免費觀看,只要觀眾事先登記,便可取得相關連結,在特定時間內任意欣賞。
《忘》是結合戲劇與合唱的作品,在2019年首演,創作靈感來自荷蘭室內合唱團的藝術總監Tido Visser觀察到自己的父親受認知障礙症之苦,逐漸忘卻週遭事物和過去,於是把病人忘卻的過程藝術化,讓更多人認識這個疾病。
該次演出影片是合唱團在去年十二月特意為「無限亮」錄製,非常有誠意。不過正如歐美現時其他錄製節目,儘管沒有現場觀眾,他們仍會遵守防疫措施,包括合唱團出場時會戴上口罩,在舞台上分隔著一定的距離演唱,唱歌時會除下口罩,這反成為疫症「期間限定」的特殊美學現象。除了十六位歌手,台上還有一位直笛手Erik Bosgraaf,他大部分時間坐在舞台後方不太突出的位置。指揮Peter Dijkstra則在台下指揮。
合唱團共唱了八首歌,除了一首布拉姆斯的作品,其餘主要是現代作曲家的音樂。單論表演質素,荷蘭室內合唱團非常厲害,當他們一開口時,筆者還曾懷疑是否預錄好歌唱部分,然後才「夾口型」錄影(確實是有網上音樂節目以此方法製作),皆因實在唱得太好,聲部間的聲音融和與平衡都做得非常好,更不用說是非常整體,而且演唱的現代曲目難度非常高,例如一些音程非常接近的撞音,他們都能準確而肯定地唱出,或是在《Hashima Refrain》一曲中,他們透過輪唱和聲量控制,營造迴音的效果,維肖維妙。另一印象尤深的歌曲是《Sonic Vertigo》,當中有大量尖叫、不同聲音效果,有時又要唱歌,難度極高,難怪他們要用音叉協助。總括來說,每位團員有很高的歌唱和合唱技巧,使合唱團既有高整體性,同時內部獨立性也很強。
另一重要的音樂元素是直笛手Erik Bosgraaf,他使用不同款式的直笛,更用上多種延伸技巧(extended techniques),例如特別吐氣方法,令笛聲聽起來像尺八般,或是向指孔吹氣等。但他最突出的不是演奏技巧,而是肢體動作。他吹奏時經常四肢扭曲,甚至幾乎貼近地面演奏,將音樂中的不安情緒、劇情上的記憶扭曲和失去視象化,加上Bosgraaf四肢細長,令視覺效果更突出。
演員Arjan Ederveen的表演也很突出,雖然與合唱團同台,但演繹上的交流不算多,偶爾對著個別團員說話,但基本是獨腳戲。他飾演治療認知障礙症患者的醫生,初時一切正常,但情況逐漸變差,先是忘記是否曾經說過相同的說話,然後也忘記如何食早餐,後來連走路和如廁也出現問題,到最後出現幻覺,將病患的情況呈現出來,甚至借他的醫生身分,講解患病成因,給觀眾認識該病。Ederveen的演技細膩,利用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變化表達忘卻的狀態,其中令筆者印象深刻的一段是他本來在憶述往事,但中途忘記了,整個人呆著靜止,然後「硬轉」另一個話題,當中的節奏掌握,突兀的表達相當到位。不過有時礙於歌曲長度,令他在演唱期間的表演會略嫌過長。
跟所有錄像演出一樣,《忘》的鏡頭既使觀眾看到平時看不到的畫面(如演員的「大頭」),同時限制觀賞角度,例如筆者想正面觀看整個舞台,導演卻少有提供這個畫面。此外,除了拍攝演戲部分有需要的定鏡,導演似乎不太喜歡把鏡頭定下來太久,是故即使筆者想數數合唱團人數,就算有遠景畫面,但還未數到五便轉走了,根本數不到。
《忘》利用音樂,不但營造出強烈的不安感,還能將忘卻的過程疑幻疑真地表現出來,大大加強渲染能力,加深觀眾對認知障礙症的印象。不過結尾一邊播著歌,一邊要合唱團列隊面向觀眾,甚至指揮走上台面對空氣指揮,這個安排確實有點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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