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禮教,不過喜劇一場——評香港話劇團《玩轉婚前身後事》
文︰黃婉婷 | 上載日期︰2021年4月7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香港話劇團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日期︰24/3/2021 8pm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玩轉婚前身後事。一個戲名已把整個戲劇主線總結了。序幕即是一個老人對獨子囑咐:我將死去,我的喪禮不能只有你一個。吐盡所想即當場死去。然而老人死去的隔天亦剛好是其姨甥的婚禮,其兒子喇沙當晚就去叩門通知明天大婚的一家人。諷刺的是他們一家都不願因老親戚的喪禮而延後婚禮,於是如三不猴般,不見、不聞、不言。躲。對的,整齣戲其實就是一個追躲的遊戲。

 

說喇沙是追逐者,倒不如說他死去的母親才是真正追逐的人(不然作者根本可以取消序幕一場戲)。以死追生,逝去的人咬住在生的人不放,有意義嗎?在生的人連接受離世者的訃文也不願,活得還像個人嗎?追與躲兩者若分別放在天秤上,其責任和罪孽皆一樣的重。在如此公平的前提下,編劇才可大安旨意地在嚴肅的生死議題上把情節喜鬧一番。

 

大婚的一家人連夜冒著狂風遠避沙灘,還是恰巧地碰著要吹風散心的喇沙。跑著跑著,飛到了喜馬拉雅山,喇沙還是追到來了。這種荒誕脫節其實也不是從喜馬拉雅山才開始。打從一開始女家母親單靠叩門聲就猜出喪禮事件的來龍去脈,就已悄悄地開展了喜劇式的荒誕。不得不說叩門這一場戲。從女家父母兩位演員相聲般準確的喜劇節奏,到眾演員齊心「夢遊」的形體創作,在筆者看來都是整個戲裡喜劇色彩最濃烈,節奏最明快的一場戲。接著的沙灘戲和喜馬拉雅山戲,縱使有新角色的加入,也只是因為編劇對生死還有很多角度的想法,增添了喜劇元素,但並不掩蓋到情節重複的事實。

 

戲劇談生死,必愛加入宗教元素。劇中無論是收靈魂的死神、還是喜馬拉雅山四十年吃風的喇嘛,都固然是有趣又發人深省的角色。然而筆者更欣賞在沙灘戲中加入「跑步者」這角色,以熱愛運動健康的人來諷刺生命和死亡無疑更貼近現今的社會。跑步一小時能增長一星期的命,跑步一年能增十年命。戲裡面的跑步者完全是跑步上癮,不停地宣揚和高呼跑步能長命。各方面看他們都十分諷刺,增長生命的時間要先耗用現在的時間來兌換?但你根本不知道「命」本有多長。女家父親只少還明確說出他的生命就是要為了經歷女兒結婚。跑步者的說法則是生命是為了跑步,跑步是為了更長命。所以他們的「命」就是為了追求更多的「命」。到最後其中一個跑步者還死去了,一切可真意味深長。

 

這齣戲在舞台上的設計都很簡約,只有一個L型斜路。它既是道路、天空、又是屋頂。不以刻板的佈景作場景說明,除了能給觀眾無限的想像空間,也能令演員的肢體呈現更顯得重要。當然,一群演員總比一個演員更能呈現肢體畫面的多樣性,更能快速的讓觀眾信服。所以每次一家人逃到另一地方時,那種經編排後的集體肢體律動,均令觀眾立刻明瞭那是強風天、那是寒天雪地的地方、那是舞會……

 

除了演員肢體外,舞台的減法更令燈光有機會發揮到不同的作用。幾年前在台灣國際劇場藝術節筆者曾觀賞過一齣來自法國的劇場作品,他們把燈光操控的出神入化,讓筆者仿似看到未來的劇場基本上可以利用燈光代替所有的道具或大道具。這一次在《玩轉》的戲上,我又再一次看到這種利用燈光取代舞台佈景的手法,正是出現在喇沙叩門一幕,沒有門,沒有佈景板,把整個舞台一分為二,分為室內和室外的,是燈光的兩截色,中間那明顯的邊界正是門。從喇沙叩門那一秒起,觀眾立即已深信門是存在的。當然,一切也不能離開演員的肢體輔助。

 

生與死本是戲劇創作的熱門議題。嚴肅的議題嬉笑怒罵,是最明智和可取的作法。編劇探討的角度非常的多,每一個設計出來的配角都輕輕帶著了一個個沉重的生死理念。相比之下,演出的設計都較保守,無論是舞台、服裝、燈光、歌舞部分都是恰恰好,絕不過誇。其實劇本的選取也是態度保守,縱觀全場,觀眾們笑得最開心,乃至於有數個拍手聲的那句對白是「他當然不會有好奇心,他受過高等教育,是不會有好奇心的!」,是一個深戳入時代性痛處的諷刺。《玩轉》一劇具有的是普遍性的背景、普遍性的議題,然而要更進取的做得喜鬧劇的成功,是否更該在社會性和時代性上取得平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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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讀戲,香港做戲。表演為主,教、編、導、評為輔。多看戲,於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