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9年的烏鎮戲劇節上,希臘主要戲劇導演之一西奧多羅斯‧特佐普洛斯被邀請在此次戲劇節上演他的《特洛伊女人》。演出在具備部分古希臘劇場元素的烏鎮水劇場上演。例如,水劇場也被設置成一個像古希臘那樣的斜坡劇場,但並不那麽陡峭。背景景觀也被令人驚嘆的江景、具有江南風情的古橋樓閣所取代。通過特佐普洛斯的訓練方法而表現出的強有力的、有影響力的表演使演員的能量得以爆發和噴射,這些能量將觀眾的注意力勾住,而不至於被美景所分散。
架起特洛伊與當代世界的橋樑
整個表演從一個男演員歇斯底裏地反覆念叨著聽不清楚的單詞開始,似乎在表達特洛伊戰爭後創傷的一種精神狀態。在整個演出過程中,這名演員一直站在舞台中間的一個長椅上,為特洛伊中創傷性的悲傷奠定了基調。舞台上被擺成同心圓的軍靴所充斥。靴子的使用通過主人的不在場體現了一種無形的死亡。這些靴子在演出開始時作為一個象徵,以體現在戰爭中死亡人數的重大。在男演員喃喃自語地唱了開場曲後,歌隊和其他角色都上了場。他們開始時,手持著在敘利亞和土耳其等當代戰爭中犧牲的人們的黑白照片。創造出追思的時刻,表達對死者的敬意,演員們一個接一個地念出他們的名字。死難者的遺照與現代軍靴互相呼應,表明了導演希望將歐裏庇得斯的反戰悲劇與當代的衝突和內戰聯繫起來的意願,進而達到調節分裂國家與人民之間矛盾的目的。然而,由於與當代衝突和內戰相關的元素很少被表達出來,以至於這種聯繫在演出的後期一直被淡化。
文本世界滯留在了特洛伊
從文本層面上看,特佐普洛斯對悲劇文本意義的多元化和更新對我來說表達得不夠有效,歐裏庇得斯的主體文本和科斯蒂斯·科洛塔斯在現代希臘語中流暢的翻譯缺乏現代的替代,在視覺層面上,它採用了更普遍的和非文化和特定語境的方式,但仍然無法作為將文本與當代衝突聯繫起來的替代方案。導演對文本的選擇和改編也不多,未能強調團結人民和保持團結的信息。這在表演開始時的有力姿態之間造成了一個空白。節目中的復仇、海倫的辯解以及希臘軍隊的殘暴也將我的註意力從對希望和和平的渴望轉移到了特洛伊女人對希臘的衝突和仇恨,後者通過一種二元對立強化了分裂勢力。尋求幫助的絕望聲音並沒有穿越時空,也沒有迫使觀眾對那些受害者作出反應或直面他們。
不連貫的視覺語言
表演中使用的道具和視覺元素採用一種簡約和象徵的風格卻沒有清晰地與各種現代拉上關係。例如,來自希臘指令官代表了不同信息的的黑色長袍,白色、紅色和黑色卡片,或是塔爾提比烏斯展開的那塊象徵著船只航行的樹葉形式的布,都不能幫助創造這出戲和當代內戰之間任何進一步的聯繫。這些不連貫的視覺語言與軍靴和那些黑白照片所帶有的強烈動機形成對比。除了把軍靴掃開之外,還有很多種更好的方法來表現希臘軍隊如何殺死特洛伊城的人民們。那些黑白照片也是一個非常有力量、有感染性的視覺形象,作為這樣的視覺形象,它們不應該僅僅出現在第一個場景之後,或許可以出現在更多的場景中。由於在演出當中使用劍當作武器與場景中使用到的現代軍靴之間產生的不連貫性也使得觀眾很難定位和設置在一個當代的背景下的表現,因為所有其他視覺工具的古代風格提醒我們這是特洛伊戰爭,而不是敘利亞。
不合時宜的當代戰爭
在演出的中部有一個簡短的場景,有使用空襲警報器和轟炸的聲音效果。這種運用現代戰爭音效的表現方式是格格不入的,除了軍靴之外沒有其他元素可以與之相協調。由此我們可以注意到,將當代衝突和內戰聯繫起來的視覺和聽覺手段似乎很不一致。如果不幫助觀眾在當代衝突和內戰的背景下思考特洛伊女人,這可能會讓觀眾感到困惑。
分裂的隱晦和解
如果觀眾不注意演出的話,他們可能不太清楚,西奧佐羅斯·特佐普洛斯有意識地選擇了來自因戰爭和敵對狀態而分裂的城市的演員,如尼科西亞、耶路撒冷、莫斯塔爾。這作為與空襲警報相比最自然的主題,也是加強與城市分裂、人民分裂、權力與利益鬥爭這一主題聯系的途徑之一。歌隊的姑娘們用她們自己的語言表演了卡桑德拉的部分演講,這可以理解為世界各地和人民的和解。然而,對於亞洲觀眾來說,注意到這些不同語言的轉化是幾乎不可能的。因此,烏鎮的觀眾很難看到演員們因為戰爭和敵對而產生的不同背景下的團結。
更重要的是,在表演中主要起到促進分裂的調和過程,不是經由表演,而是融於演員的訓練。他們都接受了特佐普洛斯的方法訓練,通過即興創作激活身心的共享空間和能量的有機交換,以及試圖相互溝通和理解的過程。感同身受的過程不是在演戲中進行的,而是在節目準備過程中發生的。這種對分裂的調和是隱晦的,除了在表演中不引人注意的語言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強有力的、明確的表現手法來展示這種美麗而包容的相互理解過程,而這一過程又恰是導演最希望傳遞給觀眾的。
特洛伊的挽歌
在演員們自然地將身體與地面相連,並通過小幅而密集的搖晃和不同的揮動頭發的姿勢來表現她們因丈夫和兒子死於戰爭而生發出的的痛苦和無法控制的悲痛時,她們所具有的能量是非常有感染性的。這些強有力的挽歌超越了語言,我相信劇院空間裏的每個人都可以與之相聯繫,有些人可能正在進入一種崇高的審美體驗。盡管與當下世界的聯繫並沒有發揮出導演旨在表達的作用,而且亞洲觀眾可能更難接觸到語言中的多元文化,但最終,赫卡柏獨自一人所說的、令人心安的那句「這一天會來到」,這在某種程度上表達了對於世界和平、團結以及拆毀那座阻隔在城市和人民之間的牆的希望,無論這希望是否令人信服。
(原文為英文)
翻譯:孫菡璐
校對:凌志豪
編輯:劉智恒
(原載於2019年11月25日微信號IATC_China《論據與事實Theatre Crit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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