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幾年的年度舞蹈回顧,從沒2019年般複雜和困難。回望過去一年,不得不由翻天覆地的社會運動開始。
運動的影響
去年的「反送中」運動在六月起牽動了整個社會,投入的人眾多,對演藝節目的明顯影響,是演藝場地閉館而令好些節目因此取消部分場次(今年因疫症肆虐,直接影響了生態,情況更壞),包括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形 x 無限」系列中,由挪威及荷蘭戲偶劇場演出的《可可.香奈兒》,該節目原定的三場演出只演了一場,而大館舞蹈季的《雙妹嘜:RE》則取消了一場,都是相當可惜的。而公共交通運輸系統的提早停止服務,令看完節目後回家的交通問題影響了演藝觀眾的入場意欲,對演出的票房,也構成沉重壓力。
香港演藝界投入運動的人不少。儘管「the show must go on」,而且戲劇節目或大型舞團的作品籌劃一早開始,作品的內容框架早已定了下來,不能有大變。但獨立舞蹈人相對來說彈性較大(當然還有視藝界),不少創作人將社會運動所見所聞所感,輾轉反映在作品之中,當中包括黃大徽的《六種震動》;為「反送中」運動籌款、集合了資深、中生代及年輕舞蹈人的《我舞嘢講》;以及李思颺在國際編舞節演出的獨舞作品《地心》;幾個作品由不同角度和方向去回應社會運動。當中,由於《地心》入選了由楊春江出任藝術總監的「香港比舞」國際展演,李思颺因此能將作品再加發展,於本年初演出全新的版本。儘管人們常說舞蹈藝術是抽象的,尤其是現/當代舞,但這幾個作品都能呼應現實,呈現運動中那流動如水的澎湃能量。2014年「佔中」運動及去年「反送中」運動有藝術家街頭回應運動,當年有傘舞,這次有馬才和的連儂牆演出直播,和太古廣場的快閃演出。
城當的巨變
在「反送中」運動沸沸揚揚的時候,「城市當代舞蹈團」(城當)創辧人兼藝術總監曹誠淵宣佈年底辭任藝術總監,並另外成立舞團「風臨山海」和發表了對香港年輕一代舞蹈人的看法。曹誠淵是香港現/當代舞開創人物之一,這是不爭的事實,不過回歸以來,他專注於為內地現代舞發展出力。對於他離開舞團,自己覺得其實不是壞事,畢竟他長年在內地,對城當的藝術發展或方向,以至具體執行,都交了給舞團團隊。這次轉變也許是個契機。但隨之而來的影響是:一直以極低租金租用曹誠淵家族擁有的物業作舞團辦公室及舞蹈中心的日子要結束。
舞蹈中心不僅為舞團的排練場地,更為許多熱愛舞蹈的朋友提供一個習舞的機會,支持舞團的營運。更重要的是,舞蹈中心常常為舞蹈人提供特惠甚至免費的排練場地,以及讓資源不多的獨立創作人於其排練室內發表作品,讓他們能夠有發表創作的機會和空間。香港的獨立現/當代舞蹈人,我想沒有哪一個未曾使用過舞蹈中心作排練之用。執筆時,舞蹈中心尚未找到落腳處——但即使最終找到地方,若要繳付市場租金的話,舞蹈中心能否繼續為獨立創作人提供低廉或免費的空間,實在存疑。本來,開始運作的香港藝術發展局(藝發局)大埔藝術中心可以是個選擇,但該中心有一定的招租程序和條件,而城當舞團及舞蹈中心真的需要一個可以長期租用的場地來運作。民政事務局在這事上是否可以做點甚麼?長遠來說,是否可以提供一個地方讓舞團及舞蹈中心作團址——這將惠及的並不只限於舞團本身。
研究的拓展
去年叫我注意的,也跟城當有關的,是同年有兩本關於舞蹈的書籍出版。其一是舞蹈前輩的口述史《拾舞話:香港舞蹈口述歷史(五十至七十年代)》,其二是關於六個資深編舞及作品研究,自己也有幸參與由文潔華教授編著的《香港當代編舞家作品研究(1980-2010):香港當代舞蹈歷史、美學及身分探求》。香港舞蹈藝術的研究文獻一直缺乏,評論人的專集和早年的一些文章結集固然重要,但香港舞蹈整體發展並沒有系統的整理,要追溯本地舞蹈歷史淵源和脈絡並不容易。兩本出版同樣以人為書寫對象,多少也反映了宏觀材料的不足。香港表演藝術資助的政策一直以支持演出為主,但不斷創作而沒有紀錄和研究,反映藝術發展政策的不健全。民政事務局只資助了《拾舞話》的研究及出版計劃,《香港當代編舞家作品研究(1980-2010)》則由大學教育資助委員會支持研究部分、藝發局資助出版部分才得以成事。演出、紀錄、評論、研究各個環節缺一不可雖是明白不過,但如何令掌握資源的政府或機構明白及認同,卻是難度所在。希望這兩書的出版,標誌著香港舞蹈研究開展新的一步。
照片由IATC(HK)提供,《我舞嘢講》劇照攝影:Maximillian Cheng
作者簡介:資深文化藝術編輯及評論人,以筆名聞一浩撰寫舞蹈評論及相關文章。早年任職多份報刊雜誌和香港藝術節,一直從事文化藝術活動報道及評論工作,亦曾與多個藝術機構合作。現時於不同報刊雜誌發表舞蹈及劇場的觀察及評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