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郎劍飛
我在武漢高校工作,在2019年年末,就多多少少的接觸到一些關於這次病毒疫情風聲,直到1月15日放假離開武漢,我都沒有留意太多這個當時被稱為「不明肺炎」的東西,猜想最多像SARS那樣,板藍根賣斷貨,公共交通工具每天消毒,我們普通人的生活不會受到太大影響。直到18號,我正在愜意地規劃春節行程的時候,一個久未聯繫的醫療系統的朋友給我發了一條消息,說情況極其嚴重,趕緊買N95口罩,我這才意識到這個病。網上搜索口罩,湖北已經完全斷貨,但在深圳還是非常容易買到,心想情況有些嚴重,但也還好吧,一百多塊買了五十個N95第二天就到了,心也就放下了,以為有備無患了。
21號到了黃石(湖北省內一個城市)親戚家,各類網上消息開始越來越多了,微信中不斷有朋友問我「還好麼?」,沒法一一回復,於是發了朋友圈告訴大家我很好,此時網上開始調侃的段子層出不窮,也有深度分析的文字、科普文字,可能我有工科的基礎和多年實驗室經驗,這個時候我更願意拋開人的情感,去尋找資訊背後的真相。一直到武漢宣佈封城,這個中國近百年都極為罕見的一個政府行為,我才無法忽視自己作為一個人的情感,焦慮、驚恐、冷靜、理性,一系列及其複雜的心理狀態開始交織,我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峻性。
手機上每天近萬條消息我幾乎都一一閱讀,我接觸到一些醫療行業人員放出來的病毒報告和簡要分析,也查閱了往年武漢流行感冒的感染人群數據以及武漢的常規死亡數據(大約是每天190人),初步判斷這一項病將會有十萬人左右感染,有三千五百人左右死亡,而彼時官方數據才幾千人,特別是初期大量網路求助,病患無法救治,客死街頭的消息讓我悲傷、痛楚、憤怒、絕望,那近一週的時間裡,我一直在想,還有多少資訊沒有進入公眾視野,背後原因還有甚麼,腦子裡只反復出現一句話「為甚麼,真相到底是甚麼?」
可能這個城市和武漢有著百年的親緣,城裡的人對武漢人都比較和善,城市也有序而從容,三天以後,黃石封城了,五天以後,黃石封社區,十天以後,黃石封路,我每天除了有意識地多購買一點生活必需品,其他時間都在緊密關注所有來自武漢和湖北其他城市的消息,詢問朋友身邊的現狀,消化繁雜的網路資訊。當時政府許多的舉措和執行粗陋得甚至不如我們學校的學生團隊,這是我極為震驚的,網上各類真假消息層出不窮,爆出,闢謠,再闢闢謠,一團亂麻!甚至看到有人把真實求助消息的聯繫方式「PS」成自己的,以詐取捐助或其他幫助,局勢混亂,人性惡的一面讓我想摔桌子,期間也有朋友不斷的跟我說在國內看不到真相,「油管」、「推特」上的才是真實的消息,說中國要完了,讓我趕緊離開中國。但也是在這個時刻,我更清晰看到了衝動多變、偏執誇張、單純輕信等等這一些群體特徵被一一印證,我告訴自己,要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也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我能做的就是做最有效的助力,不做盲目的幫助,每一個我幫助的人我都會確認真偽,確認更多詳細資訊,再予以實施。
因為篇幅受限,短短文字難以表述完我這四十多天的全部體驗,只能挑選出早期情緒波動較大的一段時間來描述。現在全球都開始面對這場人類浩劫,現在看來,中國的舉措在全世界範圍都是高效有力的,儘管多次出現捉襟見肘的侷促,但也在短的時間看到了有效的梳理,大約從二月十日開始,政府數據無限趨近於我對這次疫情的預判,民生逐步得到滿足,我的緊張才完全消退,也開始在網上組織和參加一些劇本「雲朗讀」活動,「雲排戲」之類戲劇活動。這次事件我更深刻理解中國為甚麼是一個發展中的國家,網路上的聲音也遠遠不能反映中國民眾的整體狀況,只能是一隅,如何發聲,如何帶給大眾觀念和視角,也是我作為一名藝術工作者,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持續面對的命題。
2020年3月6日
於 黃石月亮山聯合村
於 黃石月亮山聯合村
照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戲劇工作者,導演,編劇、製作人,「江湖戲班」創始人、藝術總監、戲劇風格多樣,代表作品:《呐》、《北平深秋》、《額吉》、《小王子》、《阿婭》、《格林搜集的的童話故事之灰姑娘》、《歸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