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如果有看《Lala Land》這套歌舞連場的電影,便會知電影院是男女主角Sebastian(Ryan Gosling飾)和Mia(Emma Stone飾)定情的地方。這次《脫單電影院》選址在澳門的戀愛・電影館(Cinematheque・Passion)舉行,一開始便旗幟鮮明地為兩位演員的愛情故事作伏筆,而觀眾就是一起參與這兩位演員如何脫單的過程,這倒有點像內地的真人騷《非誠勿擾》。整個演出最令人感到有趣是他們如何利用電影院的大銀幕令參與觀眾成為景觀(Spectacle)的一部份,而更進一步是如何令現場的觀眾把這種景觀當成娛樂的一部份。由於這個劇實在充滿太豐富的喜劇元素,悲劇結局帶來的迴響反而令這劇失色不少。
這個劇本如果沒有電影院的大銀幕,只有演員邀請台下的觀眾和演員到台上互動的話,當中的喜劇效果不會這樣大。劇本的設定下,很細緻地把參與觀眾的演出成了劇場景觀的一部份,再經由電影院的大銀幕作出異化(Estrangement),形成一個喜劇的效果。邀請台下觀眾和演員互動實在不是甚麼新鮮事,所以即使在大銀幕上的播映也理應不會是甚麼特別的事情。但大銀幕的形象和台上演出的分別是氣氛的真實性、距離感和認知的局限所帶來的幻想空間。
由真人演繹疏離的景觀世界
由大銀幕上投影出來的演出遠不及現場演出真確,因為大銀幕再大也只是為我們提供一個局限的視角,會讓觀眾很有距離感,這跟在您面前發生的事是不同的。而螢幕上的所有就不是真實一樣,就如女主角和第一位男觀眾在月夜下懈逅時,我們深知那一場的避「雨」只是演員和觀眾因劇情需要而營造出來。雖然畫面上,我們感受到午夜驟雨令到一對情侶要迴避一下,但形象上給我們的疏離感不但令我們沒有為這對情侶的不幸作出同情;相反,作為觀眾的我因為知道這一切是已經預先安排好的「挑戰」,倒想看編劇會在稍後的劇情中為這對情侶帶來甚麼經歷。
大銀幕創造異空間的距離感
螢幕上再用鏡頭以幾何級數放大觀眾的面部表情去營造一個真實世界的距離感。在現場演出中,觀眾是無法非常仔細去觀察演員或參與觀眾的面部表情,如面部肌肉的緊張,眼神的無奈或雙手不安的握拳。在科技的幫助下,把所有影像能夠加以放大,讓人在遠距離中可以觀察演出者們的微表情。這種近距離的感覺在視覺上好像一面鏡子在反射別人的微表情。而這種反射就好像Jacques Lacan的「Mirror stage」概念一樣,因鏡像而觸動了自我認知的懷疑 — 看着這些素人演出,自己若然面對相同景況,又會如何處理呢?而大銀幕下的背後又會是怎樣的運作?
鏡頭的局限再讓娛樂性加以延展
大銀幕的影像不時因劇情而作出視角調節,好像男女主角各自相約新對象到同一間餐廳內用膳,更在螢幕前上演一幕為對方剝蝦以示寵愛的經典一幕[1]給劇院的觀眾。但過程中,我們絕大部份時間只看到演員和各自的對象演出,但甚少看到這兩對情人在同一畫面出現。每對情侶的演出是預告了另一對情侶下一幕會面對的挑戰。就如男主角這邊廂剛遇到情敵問自己女友究竟選擇誰,女主角那邊廂就遇到對象的前度找上門。這個視角限制所帶來的幻想空間加強了當中的娛樂性,也令整個真人騷成了另一個景觀世界。
這個景觀世界是因着我們購票入席後而產生,而觀眾也理所當然把當中的景觀當作娛樂的一部份。而我們總是希望在大銀幕下,見到自己一點點的影子。經這個大銀幕放大人物形象,即使您是平凡人也好,您也會因為科技的幫助下有了如明星般的光環(Aura)。作為觀眾我們被這個光環吸引了目光,但我們並非留意這些影象神聖的一刻或人性的光輝,更多的時候我們希望從這些光環看到了自己相似的特質,也即是我們所渴求的真實性。Guy Debord 在《The Society of Spectacle》中指「景觀不是一連串的畫面,而是由以畫面控制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係(The spectacle is not a collection of images; it is a social relation between people that is mediated by images)(Debord, 1967, p. 3)」。我們在這場大銀幕的景觀中,觀眾是在觀看各式各樣的愛情衝突。這個衝突在最後一幕中加以戲劇化,不但令參與觀眾不知如何是好,更令整個劇目的緊張和娛樂性推上去另一個高峰。可是我和身旁觀眾最在意的不是男女主角的衝突如何解決,此刻我們最緊張的是兩位不知就裏的參與觀眾如何自處。我們為兩位參與觀眾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鏡頭面前呆若木雞而感到有共鳴,感到非常實在,不禁自嘲自己在同樣情況下也大多會如此落泊。此時此刻,大銀幕的影象拉近了我們和兩位素未謀面的參與觀眾距離,卻拉遠了我們和兩位男女主角的距離。只因在大銀幕的比較下,我們很清楚這兩位演員因應故事而演出,真實性也相對較低。但兩位參與觀眾是真實地經歷這個演出,沒有劇本的指引,只能以自己最真實的反應去面對突如其來的混亂。當大銀幕以參與觀眾的大頭影象展示他們最真實的微表情,反而令我們心生憐借,並和參與觀眾最後產生了連結。因此銀幕如何投放影象也會影響我們和參與觀眾的關係。我們以為自己是付錢參與這個互動劇場,實質是這個互動劇場以鏡頭去控制我們在這個劇場中得到的娛樂。
笑點太多,反而有點失焦
這個互動劇場最終以兩位男女主角相愛終未能相牽的愛情悲劇收場,本應為這個劇本帶來更多的反思空間,但是由於整個喜劇抒解(comic relief)實在太強,令整個劇目變成差不多徹頭徹尾的喜劇。除了大銀幕投映參與觀眾的素人演出增加共鳴外,當中還穿插了「A愛情專家」的教導作間場。過程中實在不時令我聯想起《100毛》專家Dickson那令人惹笑的脫毒和脫單故事,加強了整個戲劇的喜感。而另一對男女配角在結尾公佈他們是以《格雷的五十道陰影》定情時,更加把劇未的悲劇感再度減弱。然而這個劇的定位若是較為瘋狂,如導演的話所說「祝福你,愛情的動物。在今晚,願你是傻子也是瘋子」,那更應該要再胡鬧一點,讓觀眾感受到愛情可以有多瘋狂,猶如看為愛情瘋狂的《仲夏夜之夢》中的大團圓結局。
整體來說,這個互動劇場在科技上的嘗試完全做到喜劇的效果,而且演員也成功透過和觀眾的互動帶出為愛情不顧一切的瘋狂。科技或者令愛情錦上添花,但愛情當中令人感到自身的存在感,才是真正令大家流連忘返的地方。
參考
Debord, G. (1967). The Society of Spectacle.
https://theanarchistlibrary.org/library/guy-debord-the-society-of-the-spectacle.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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