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創造和明日和合製作所聯合創作,《脫單電影院》是一部劇場與電影交替的參與式劇場作品。四名的演員,其中兩人充當媒人,協助兩位脫單者找尋另一半。本文集中分析《脫》以鏡頭觀看劇場的效果和觀眾在此作品中的身份。
藝評人畢莎普(Clair Bishop)在〈Artificial Hells: Participatory Art and the Politics of Spectatorship〉一文提出,參與式藝術顛覆了傳統藝術品、藝術家和觀眾之間的關係,藝術家成為情景的創造者(producer of a situation)和協作者(collaborator),觀眾則由觀看者(viewer)或旁觀者(beholder)的身份,重新被定位成共同生產者(co-producer)或參與者(participant)。《脫》通過讓觀眾成為被注視者,成為作品的參與者。
四名演員作了開場白,表述的心願後,媒人邀請脫單者與觀眾對望二十秒。在一片靜謐之中,他們認真地注視觀眾,觀眾也注視二人。脫單者隨跟媒人耳語,不時回望觀眾,再離開電影院。媒人隨即問觀眾席間的一男一女會否有興趣進一步認識脫單者。與此同時,凝視的意圖顯明:找尋屬意的觀眾參與互動。原來在不解之際,觀眾已成了被注視者,被評鑑的客體(object)。觀眾亦藉注視,被放置在作品中心。畢莎普提到意大利未來主義Varierty theatre 的表演是把觀眾放置於經驗的中心,令本來的觀看者(spectator)成為表演的中心。在傳統的劇場,往往只有在演出的演員才是作品的中心,因此獲得注視也即獲得權力。《脫》的演員直視觀眾,表達並確定他們的觀眾,是參與式劇場設定。
作品的另一個跳躍,是把被注視者轉化為參與者,再被其他的觀眾注視。限於追求交流的深度和節目長度,不是所有的觀眾,都有機會在《脫》脫離注視者的身份。願意與脫單者互動的一男一女,離開電影院後以二維(2-dimension)的形式於銀幕再現。導演利用現場直播的技術,在電影院內放映參演的觀眾和演員的互動:一起泛舟湖上,在下雨的晚上公園一隅談情,在餐廳共膳⋯⋯還留在觀眾席的觀眾,以偷窺者(voyeur)的身份,偷窺演員和參演觀眾如何在設計好的劇場場景下,談論對方和愛,演員又如何向觀眾調情。
攝影師由不同的角度、用近鏡、遠鏡,收音裝置,捕捉二人的神情和對話,讓觀眾觀看整個過程。這部分的經驗跟一般看電影沒有分別,導演用到觀看電影經驗和電影的語言,包裝他在閣樓上演的戲劇。演員依然置身於有道具、燈光、服裝的場景,但不是直接於觀眾前表演,而是退到鏡頭之後,以電影介入劇場。及後,參演的觀眾重回三維(3-dimension)世界,回到電影院與媒人和觀眾剖白對脫單者的感覺。此時,觀眾經歷了一個由二維,回到三維的跳躍,劇場因而發揮了補充「電影」的效果,兩種藝術的碰撞產生了不少火花。
在此,想提出觀看電影與劇場的視覺差異。在其中一幕,男演員佳佳邀請參演的女觀眾與他對望三十秒。在凝視期間,攝影師分別特寫二人的臉容。最後,在柔和的音樂襯托下,有工作人員的手進入鏡框,在鏡頭前用心形手勢框(frame)著二人,再用變焦,模糊二人,聚焦心形手勢上。這個視覺效果由攝影師和導演主導,經過一番計算和設計而成。有別於我們觀察劇場節目,視線可以自由地在不同的演員、佈景、燈光、甚或觀眾的反應上流連遊走,觀看電影時我們沒法看到比銀幕更多的內容,甚至無法控制觀看的節奏。這樣的視覺,或許增加了觀眾和演員的距離感,也削弱了現場感,但同時為作品增添加入不同的視覺特效的可能。在特寫和角度調配下,我們不再受限於座位上的視野,可以更細緻地看到演員的神情,這或許能解決了看劇場坐山頂位的問題。
總括而言,《脫》的內容因著與觀眾的即興互動而顯得不可預測和隨意,但亦因為鏡頭的存在、場景的設置、和故事大綱的規劃而顯得考究和工整。觀眾在電影與劇場之間,遊走於被注視者、注視者和參與者的身份。電影與劇場的視野並存,亦令作品甚有驚喜。
(原載於2020年2月27日《*C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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