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侶》:婚姻裡的貧瘠、寂寞與荒唐
文︰楊鴻鈺 | 上載日期︰2020年2月12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叛侶》(攝影:Wing Hei Photography)
節目︰叛侶 »
主辦︰香港話劇團
地點︰香港大會堂劇院
日期︰5/1/2020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香港話劇團」公演的《叛侶》,是一部由陳敢權粵語改編並導演的話劇作品,改編自澳洲劇作家Andrew Bowell編寫並曾於1996年在悉尼首演的戲劇《Speaking in Tongues》。演出前半段講述的是兩對出軌夫婦的故事,對稱的故事結構和台詞對白,獨特、風趣、有詩意,又讓觀眾在感到合情合理之餘唏噓無奈。故事借由兩對夫婦各自交談中提到的兩件怪事轉入下半段,一隻被偷偷扔掉的高跟鞋,一個被報道失蹤的女人,一雙遺落在海灘上的皮靴,一個奇怪地在路上大哭的男人,推進出更多冥冥之中似有聯繫的人物和關係,串聯起另一個糾纏於忠誠和背叛的婚外情故事。全劇中四位演員分飾九個角色,角色之間的關係錯綜重疊,劇情縱橫交錯,廉價旅館、昏暗酒吧、凄冷居所、荒涼公路、深宵電話亭等時序情景反復跳躍。編劇仿佛在通過這樣荒誕的命運巧合,展示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複雜性與不確定性,藉此探討婚姻中愛與追求、摧毀與幻滅、背叛與慾念、渴望與救贖等人性議題。

 

困境:詞不達意,言不由衷

把劇名譯作《叛侶》,陳敢權的用意是,「若把字「侶」字拆開,兩個口字加上一撇,仿佛意指兩口子需要對話才能聯繫。但當空虛無法表達以至有口難言,一切恍如愛情失語,使關係退化,更甚者由『伴』轉化為『叛』」。劇中夫婦之間的交流的崩潰無奈,與陌生人之間交流的自在無束縛,呈現出一種巨大反差。以上帝之眼看整個故事的觀眾明顯能察覺到那幾對男女關係的雙方期待的東西太過不同,各自都不夠清楚和理解對方卻自以為看清了這段關係,並在自私地合理化自己的行為。他們嘗試溝通,但也總是控制不住歇斯底里,矛盾又進一步激化。言語真是種奇怪的東西,在表達傷害時鋒利,在表達愛意時卻如此慘白無力。

《詞不達意》裡有句歌詞唱到,「我無法傳達我自己,從何說起,要我如何翻譯我愛你,寂寞不已。我也想與你搭起橋樑,建立默契,卻詞不達意」。兩個人交流時,其實是六個人在交流:你以為的你,你以為的對方,真正的你,真正的對方,對方以為的你,對方以為的自己。而這樣的掙扎翻騰,到最後把雙方都變成了說不出話的啞巴。缺乏情詞懇切的溝通,造就了婚姻關係中難解的困境。

 

撕裂:已枯卷的陪伴,踏碎成背叛

當言語失效,矛盾出現的時候,是妥協、理解還是逃避?劇中人物的選擇讓我們看到了真實的人性。人都有慾念,都渴望簡單直接而無需負責任的激情。於是觀眾看到了親近的人如何變得陌生,陌生的人如何相互聯結。說一輩子簡單,過一輩子太難。等平淡的婚姻將熱烈的愛情冷卻,不安和寂寞開始暗湧,才發現年輕的嘴唇說出的天長地久,雖美好卻荒唐。許多人原以為通過親密關係可以找到自己,讓自己更看清自己,結果反而是迷失了自己,不得不再次尋找宣洩的出口。

 

美好婚姻的幻滅仿佛像一個悲劇的宿命籠罩全劇,獨立堅強的Sonja哀歎於自己有了一切,卻沒有一個需要自己的老公,她因為極其在乎而無法原諒丈夫的出軌,而依賴丈夫的Jane哀歎於自己懦弱、害怕改變,卻無法像鄰居那樣徹底信任自己的老公,她只能反復地騙自己,讓愛變成一種習慣。人都是會犯錯的,而感情常常是非理性的,難道婚姻就是從犯錯裡看清對方嗎?那受過了傷害,還能繼續信任嗎?犯錯的人,如何獲得救贖?

 

救贖:不慌不忙 ,心之所向

導演原意用舞台上圓盤加上指針的轉動,營造出時間流逝和倒退的感覺,幫助觀眾從時間上理清碎片一樣的情節,然而大多觀眾並未看出舞台採取了時鐘的設計。儘管舞台呈現稍有欠缺,整場演出依舊能帶動觀眾去反思對於愛情的看法,引起對人際關係中溝通、信任、忠誠的關注,不同背景和經歷的觀眾,能衍生出不同的共鳴和啟發。藉由劇中虛構的故事來幫助觀眾了解我們真實生活的世界,從來都是戲劇的使命之一,《叛侶》做到了這一點。

我們每個人都生而孤獨,活在世上都對被信任、被理解有一種執著的渴望,也熱切盼望有一份愛能恰好完整地鑲在我們靈魂的空缺處。但是太渴望、太用力的時候往往愈是得不到,像夠不著桌子上糖果的小孩,踮著腳使勁拉扯桌布,結果把桌布撤掉,瓶子裡的糖果散落一地。婚姻中愛情最好的狀態,是不慌不忙,是相互信任,是心之所向,是懂得言語的輕重,懂得顧念愛的初衷。而最糟糕的婚姻,便是與讓你感到孤獨的人一起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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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鴻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