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法國哲學家德希達(Jacques Derrida)所指:我們在未來才會理解文獻的意義。[1]那如果沒有文獻,豈非會狠狠關上一道連接未來和過去的大門?這在表演藝術的世界情況更為顯著:作為一種當下的藝術,當台上的節奏和情感不復存在,針對表演而流傳下來的文獻和庫藏就顯得相當重要。就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和香港話劇團將於2020年3月合辦「有一種未來叫紀錄 ─ 表演藝術紀錄與發表國際交流會」,本文先來剖析香港在發表和保存表演藝術文獻的概況。
點評本地表演藝術文獻庫存發展
猶記得藝評人小西曾為八九十年代名噪一時的「沙磚上」劇團著書立說,但因為資料散佚,加上錄像遺失,使研究過程相當困難。[2]業界早在香港回歸前,亦已提倡政府須設立表演藝術資料館,保存各藝術界別的作品和歷史檔案,但一直未能成事。近年,政府在表演藝術資料紀錄方面的發展稍見眉目,譬如近期落成的大埔藝術中心設有藝術資訊中心,現階段收錄部分由香港藝術發展局資助的表演藝術項目資料,包括已出版的劇本、節目場刊及演出錄像等,亦正在如火如荼地制定詳細的資料蒐集和公眾閱覽政策。[3]戲曲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則有更多保育措施,以粵劇為例,較具規模者有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於2017年在高山劇場新翼設立的粵劇教育及資訊中心,分為六個展區,以數碼和互動形式介紹粵劇歷史、伶人、化妝和舞台等資訊。
其實,民間機構在表演藝術紀錄和保存上也付出不少心力。舞蹈方面,香港舞蹈聯盟出版的《舞蹈手扎》於1999年創刊,專注於節目推廣和評論,為舞蹈作品留下文字傳世。戲劇方面,不少劇團都有不同類型的出版項目,以香港話劇團為例,除了為優秀的劇作家出版劇本外,也出版特定演出的舞台藝術專書。我們亦與香港中文大學胡忠圖書館和香港中央圖書館藝術資源中心合作,定期把演出劇本和戲劇研究叢書送館。研究有助深化戲劇功能,為劇團紮根積累沃土,本團近年曾舉辦三次研討會,分別以討論曹禺作品、戲劇創作與本土文化、劇場與文學的關係為探討的主題,並把會上專家論文及討論結集成書。紀錄,也不囿於台上的五光十色,香港話劇團趁著四十周年誌慶,更請了為劇團打拼多年、時任行政總監陳健彬約訪四十位對劇團成立或發展有特殊意義的嘉賓,撰寫成《40對談-香港話劇團發展印記1977-2017》。此書更在2019年獲「第二屆香港出版雙年獎」(藝術及設計類)。
時至今日,世界踏入互聯網時代,記錄表演藝術的媒介亦早已從相片和文字等平面媒體延伸至網絡雲端和大數據。如本團授權胡忠圖書館把昔日的演出錄像轉換成較易處理的數碼格式,目前存檔的演出錄像數目將近二百部。至於本團在公司化(2001年)前的舊劇本、場刊、海報和剪報亦已通通數碼化,為已有四十年歷史的話劇團作最初階的檔案庫存。
除了藝團,某些研究機構近年也加快其數碼化步伐。如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的網上藝評文庫,就可供觀眾即時投稿評論演出;他們近期也完成首階段的「香港戲劇資料庫暨口述歷史計劃」,不但以錄像和錄音訪問方式記錄劇場工作者的事業點滴,其網站也利用關鍵詞連結,令資料之間能夠迅速對讀,讓讀者觸類旁通,加深對本地劇場史的認識。
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近期完成「香港戲劇資料庫暨口述歷史計劃」(第一期),圖為該計劃網站的截圖。計劃網頁 (http://www.drama-archive.hk/)
(照片由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提供)
一般人可能覺得,現時電子資源方便,所有資料也可用數碼化形式存檔,但整存的除了電子檔案外,實體檔案也是不可或缺,以戲劇為例,往往包括服裝設計草圖、宣傳劇照甚至提示本(prompt book)等。香港目前會用較高規格來收藏實體文獻的藝團不多,中英劇團可算是這方面的業界先導者。它在2018/19年度獲民政事務局資助港幣一百萬元,得以在團址開闢香港首個戲劇檔案文獻庫。目前已整理從1979年創團至2014年共三十五年的演出檔案及資料,也添置了專業設備,以控制温度、濕度,確保檔案可在合適和穩定的環境下保存。中英劇團文獻主任陸詩恩就指出整理時的兩大難題:一來沒有先例,在制定檔案管理政策及程序時需要由零開始,也要取得部門之間的共識,慢慢摸索可行做法;二來是檔案收編工序瑣碎而繁複──每件檔案需要人手和時間除塵、去污,之後方可放入檔案箱內保存,而且檔案的保存狀態不一,也往往為修復過程帶來困難。由此可見籌建實體文獻庫存,實在需要投放充足的時間和金錢,並非朝夕可成。
中英劇團的文獻庫由道具房改建而成。架上檔案箱均從澳洲訂購,防潮防酸,以免文獻受侵蝕。
(照片由陸詩恩提供)
錄影帶也存放於專業收納櫃內,當中温度、濕度均受嚴格控制。
(照片由陸詩恩提供)
海外庫存經驗豐富
中英劇團的文獻庫才剛建立,但外國早有發展經年的表演藝術庫存組織。位處布拉格的劇場研究中心早於1959年成立,並於2007年改組為藝術與劇場研究中心 (Arts and Theatre Institute, ATI),由捷克國家文化部資助,為歐洲目前最大的劇場圖書館和資料館之一,收藏種類繁多,實體文獻包括評論剪報、演出劇照甚至佈景,其電子資料庫(https://www.idu.cz/en/services#databases)的數據量亦十分龐大,台前或幕後的資料均相當齊全。資料庫介紹裡甚至寫下一句豪言壯語:「我們是捷克劇場的記憶。」(We are the memory of Czech theatre.) 所言非虛。
在英國,任何組織的檔案保存情況如達到英國國家檔案館(The National Archives) 的要求,更會獲頒檔案服務認證(Archive Service Accreditation)。不過,要獲得認證也絕非易事,除了講求線上(online)和線下(offline)系統的配合,就連存檔空間、裝置和公眾取用庫存的方式也有標準。如《劇誌》曾專文介紹[4]的英國國家劇院檔案室(The National Theatre Archive)和蘭伯特舞蹈團(Rambert Dance Company)檔案室。蘭伯特舞蹈團甚至會經常開辦工作坊,參觀者除了可一覽舞團歷史照片外,更可戴上手套觸摸藏品,不僅令歷史活現眼前,也為庫藏加上外展和教育的功能。
提高業界的存檔意識是當務之急
不論由政府直接成立機構處理表演藝術庫存,如捷克的ATI;抑或民間自發做好庫存工作,如上述英國的藝術組織──香港同業受制於政策和空間,暫時難以照搬他山之石,卻也可藉參考外國經驗,提高業界的存檔意識。
有見及此,香港話劇團與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合作、在2020年三月舉辦的「有一種未來叫紀錄 ─ 表演藝術紀錄與發表國際交流會」,將會邀請海內外從事表演藝術出版和紀錄的同業,就深化發表和建立庫存等議題交流想法和反思新方向。開幕和閉幕演講分別請來上文提及的ATI主管Ondřej Svoboda,和著名的德國戲劇出版人Paul Tischler擔任講者,Ondřej將闡述他就劇場文檔庫存和研究的多年經驗,Paul則會分享跨媒介推廣戲劇出版之心得。
除了Ondřej和Paul的分享,這個國際交流會還有業界圓桌會議,討論表演藝術的推廣、紀錄和庫存的概況,以及吸引觀眾參與的方式。為了探索未來,交流會更設有創新實踐講座,探討VR/AR科技跟表演藝術紀錄的破格結合,以及運用大數據營銷等題目。主辦機構亦會邀請手作書和聲音紀錄專家,主持別具一格的互動工作坊。
作為延伸活動,交流會也另設「創意計劃書徵集」,可說是一次大型的腦力激盪 (Brainstorming)。一般徵集計劃書的活動,都要求參加者在有限的預算和時期內執行計劃,但這次徵集計劃的重點不囿於執行,而是著重於創新的意念,務求刺激業界探索和思考表演藝術紀錄和發表方式的可能性和前瞻性。祇要計劃書能為表演藝術的紀錄方式帶來貢獻,參加者更可獲最高港幣一萬元的鼓勵獎金!活動於今年12月16日開始收件,至明年2月16日結束。
隨著西九文化區的表演場地陸續落成,加上預計於2021年啟用的東九文化中心,本地表演藝術的「硬件」建設應有一番新景象,但硬件再好,「軟件」也同樣重要。當新場地落成,自有更多新的演出,若演後遺下的大量資料沒有「容身之所」,香港表演藝術的珍貴經驗也就難言承傳。在此期望官方和民間共同努力,一同為本地業界建造紀錄之門,接通本地表演藝術的過去與未來。
「有一種未來叫紀錄 ─ 表演藝術紀錄與發表國際交流會」網站
香港話劇團《劇誌》:
https://www.hkrep.com/newsletter/
[1] 英譯文為 “The archive: If we want to know what this will have meant, we will only know tomorrow.”見 Derrida, Jacques. Archive Fever: A Freudian Impression. Translated by Eric Prenowitz,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6, p. 36.
[2] 見小西:〈香港需要一所表演藝術資料館〉,載於《香港獨立媒體網》,2014年1月30日,https://www.inmediahk.net/node/1020535
[3] 中心目前正在試業,公眾預約詳情可瀏覽https://taipoartscentre.hk/tc/art-information-center
[4]詳見2018年9月第23期《劇誌》,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總經理陳國慧所撰的〈英國表演藝術資料館考察之旅〉。
(原載於2019年12月/第28期《劇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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