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Sick Leave Tomorrow》像電視台娛樂節目的宣洩情緒劇
文︰何俊輝 | 上載日期︰2019年10月17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主辦︰ISLW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日期︰22/9/201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張銘耀、韋羅莎、邱頌偉創作兼主演的《I Sick Leave Tomorrow》(下稱《Sick》,亞賢聯合創作兼填詞,另特邀朱栢康演出),於宣傳上標榜一晚內由Season 1演到Season 3。看畢全劇,感到這個沒導演(似乎是有份創作的皆是導演)的演出並非只是一齣濃縮版的電視劇,而是像電視台一晚的節目編排,當中包含兩場令觀眾似追看電視劇的戲份,以及三段似電視綜藝節目的跟觀眾玩遊戲編排。

   

第一場似電視短劇的戲,三個公關公司員工忙碌了近二十小時,倦得想齊請病假但又有突發的公關災難要應付,他們工作時怕公事失控得無法駕馭的身心俱倦俱亂狀態,被張銘耀、韋羅莎、邱頌偉演得很入戲,試過類似工作苦況的觀眾必會看得百感交集。公關災難得以解決後,早上見兩位男主角如常返工但不見女主角,無論是劇情、台詞還是視覺效果的處理,這個結尾都予人表達不到甚麼、虎頭蛇尾之感。

 

接著三位主角模仿電視《宣傳易》節目的方式替某些產品作低質素宣傳,從他們的說話語氣、語調與形體動作,可見一份生硬地搞笑的身不由己,其突兀的悲喜交集效果能刺痛觀眾的心,教人想到打工仔往往每天要「為搵食」做著討厭的工作,其後播出新版《心淡》的音樂錄像(原為容祖兒的情歌,填上內容涉及「打工仔唔想撈」的新歌詞),加上三封放於台上的辭職信,配合前電台節目主持人卓韻芝以預錄旁白、感性口吻替打工仔道出「份糧好似買斷咗我人生」等心聲,連串視覺聽覺效果將「打工仔無幸福無將來」的悲情無奈越滾越大,難免使觀眾看時從笑中有淚變成徹底凝重地淌淚。

 

第二場似電視短劇的戲,寫出了商場如戰場的可怕競爭。觀眾會見到模仿社交網站的大銀幕畫面打出「RIP」與「Congratulation」這兩個極端字眼,構成的是個看來荒誕但現實例子不少的處境:某公司有人工作過勞致死而偏有人為升職對死者留下的空缺虎視眈眈。「追求事業成就,等於連身心健康與人品也犧牲掉嗎?」是觀眾看到這處境後或會深思的人生課題,其後一段「女上司決定要誰升職」的戲,則見創作人把對個人心態與問題的刻畫,擴展至對社會毛病的控訴。張銘耀、韋羅莎、邱頌偉演繹三個跟第一場戲不同的新角色(好比新一季劇集有全新故事),有職位高低之分、入職年資各異、升職速度差異大等因素,令這三個本是幹同一個職位的新角色變成上司跟下屬對立、同事跟同事競爭的處境,但整段戲的重點並非只寫職場角力怎樣令同事之情變得無情無義,而是不平等、不公義社會帶來的無情無義,岑爺(邱頌偉飾)於升職競爭面試中向上司(韋羅莎飾)指自己多年未能升職,是源自多年前投訴公司(經營地產、購物商場)趕絕小商戶和老店,並引進大品牌連鎖店,這番投訴之言正是易教觀眾深感共鳴、慨歎的香港社會寫照,配合朱栢康以旁白說出「唔通刻薄係一種成就?」等弱勢者心聲,很易聯想到:劇中無權無勢者所遇到的苦況,跟劇場外獨裁政權/警方毫不公正地運用過大的權力/武力,有令人心痛的相似之處。

 

《Sick》公演時正值反送中反暴政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之時,「齊上齊落」、「講人話呀」、「唔好搞我後面」等反送中反暴政慣用語/潮語遍佈全劇,而由於演出尾段有用手機應用程式Telegram跟觀眾互動的環節,創作人便索性用 Telegram模仿抗爭者互傳抗爭訊息(同期公演的天邊外劇場作品 《盧亭百年夢終章》也用Telegram作出類似做法),令觀眾入場前已看到很多跟反送中反暴政有關的圖畫、慣用語/潮語,這做法跟中場休息時朱栢康帶領全場觀眾大合唱挖苦警察暴力、無能的歌曲,同樣是熱身,熱身後觀眾總抱著「想有更多反送中反暴政事物出現」的心態去看《Sick》,一旦出現便顯得非常亢奮,如觀眾於演出中屢次找到機會高叫「香港人加油!」,叫的氣氛皆熾熱得很,更過癮是某位被抽中跟演員合演即興戲的觀眾竟說他的心願是「五大訴求」,於是台下觀眾即齊狂叫「缺一不可」,這種生動的互動加上整個演出頻見的反送中反暴政內容,無疑跟道盡打工仔辛酸的原戲劇內容結合得突兀古怪,但正如有創作人於謝幕時表示:「而家劇場比其他媒體,暫時仍有更多的自由」,這就令筆者想到:《Sick》的存在意義正是運用可能快消失的言論、創作自由,紀錄一段民意、人權和自由遭暴政踐踏的殘酷歷史。

 

戲中的「訓練員工日」變成似電視台綜藝節目的跟觀眾玩耍環節,第一個綜藝節目先玩了「多人用繩搬一個人」、「抽取說話字數去回應難題」、「Rap出跟Kiss有關的狂事」等遊戲(Rap遊戲沒邀請觀眾玩),頭兩個遊戲見團結、急智的重要,但呈現出來的效果是能使觀眾狂笑卻難使人在乎遊戲的意義,Rap的遊戲則較難清楚看到遊戲的意義,而且比前兩個遊戲顯得胡鬧,亦不夠惹笑。三個遊戲都似電視台一些純粹搞笑的無聊節目,反映大眾媒體沒為廣大觀眾製作一些能對思維、視野、心靈健康有裨益的好節目;幸好之後有一個現場觀眾跟演員合演、對話的環節,該觀眾坦誠地道出在香港生活多艱難,既使其他觀眾聽來深感共鳴,又會感到台上的畫面似齣值得探討的實況劇/紀錄片。

 

《Sick》中的第三個綜藝節目(第二個是中場休息時的DJ打碟加大合唱),安排了三位現場觀眾玩一個涉及請病假處境的遊戲,這遊戲見台上的打工仔(那三位現場觀眾)以痛苦的形體動作走/爬到老闆面前,能使觀眾邊看邊笑邊深感無奈,笑是為「扮痛苦」的誇張效果而笑,無奈則因聯想到現實打工仔於應付工作、老闆時往住甚勞累,勞累得想裝病去請病假但又怕拿不到醫生紙、怕通知人事部和怕向老闆解釋病況,偏創作人要觀眾透過Telegram互動來正視這些懼怕。

 

台上打工仔與老闆構成的階級差異情景,使人聯想到抗爭者不斷要求當權者回應「五大訴求」偏得不到回應。劇末見「許多港人脫下口罩」的錄像片段,象徵港人毋須繼續為各種暴政去抗爭,可是這盼望何時能實現?就要視乎「老闆永遠是對的」這種似被當權者緊抱的心態,是否有放下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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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會員。影/劇評人,熱愛各種藝術,討厭偏見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