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演員缺席下的家庭、人生與時代缺失
文︰何俊輝 | 上載日期︰2019年10月14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放逐》 »
主辦︰前進進戲劇工作坊
演出單位︰前進進戲劇工作坊 »
地點︰前進進牛棚劇場
日期︰11/10/201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演員宋本浩最終沒上台演出方祺端編導的「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劇作《放逐》,看著坐在觀眾席上的他,似乎是於抗爭時被黑警打傷手和額頭。

 

導演、劇團的應變手法是安排DSM(執行舞台監督)於控制室直接叫出宋本浩本來在台上會做甚麼,台詞則由其他演員代為「演繹」(更似宣讀宣言的效果)。整個劇場的狀態上,令人想起參加過反暴政運動的某女學生離奇地變成浮屍,於整個時空消失,但音容宛在,看時很痛很無奈!

 

《放逐》分為三段戲。第一段是關於父親的文革戲,台詞中浮屍在海飄浮的意象,加上那父親(可視為藍絲、當權者)的冷漠無情,以及父親對「被怪物狂追」(好比現今的防暴警察)的恐懼,都似用文革切實地呼應現今香港,證明人往往是重複犯錯。值得一讚是陳永泉演繹父親的效果是入型入格地見象徵意義,他背著觀眾邊吸煙邊說著「工作就係執行上司嘅指令」,不但像一個渴望當黑幫大佬卻「未夠班」的黑幫小頭目,更像一個不分是非黑白,上司決定至上的囂張警察。表面上,父親的身體形態與說話語氣是理直氣壯,偏偏偶然又見心虛、怕死的真性情從他的心底湧出,有力地承接之前他不斷跑圈所帶出的身不由己、厄困之痛,構成一條清晣的人心演變脈絡,演變到父親終說出「理想、青春、生命……乜X都有價有市!」這種現今聽來充滿藍絲色彩(撐權勢一方)兼充滿失落感的長輩感慨話。父親那長大後的兒子似乎遺傳了「有錢大晒」的觀念而成為現今反暴政下的「中立者」,黃絲者則必認為此番「有錢大晒」的感慨話是一種誣蔑。

 

最尾一段戲直接演現今的反極權運動,繼糊塗戲班的《地下照相館》後又在劇場見蒙面、催淚彈等劇情。飾兒子的梁浩邦面對深愛的女友或被捕或沒命,是既激動埋怨又能將角色的情緒演得不安到崩潰,那份心力交瘁的無力感會令人感同身受。

 

有趣是狗在這段戲不代表警察,而是代表生活飽受破壞的真香港人。狗名叫「小白」似彰顯港人想過回簡簡單單的生活,但台詞提及家園被人「連根拔起」(「根」象徵港人原有的生活方式,如未被剝奪的自由),還可以啞忍嗎?看著天花板穿了洞的佈景,就似每個香港人的心靈受了傷,不知何時才能成功修補?地上一直擺放的一條長形物體亦見破洞,總感到這物體似從大陸輸送東江水到香港的水管,破水管象徵的不只是破裂了的中港關係,還可以象徵任何人在溝通、關係上出現重大傷害。

 

第二段是母親戲,三位女演員的情緒狀態較其他兩段戲的男角色來得平穩,但交織起來的情節與場面編排有一份迷亂/迷濛感,安定繁榮下夾雜著還未變成重大社會創傷的人心迷失、不安和困惑,是七、八十年代「總有希望」背後的港人寫照吧?由女角色拉出的「結界」畫面,以及一滴滴水聚成地上一灘水的沉默意象,都是母親戲最教人難忘的視覺/聽覺演繹,見用愁緒刺破了七、八十年代香港紫醉金迷的神話。

 

不過此段母親戲有一點必要改善,就是在那麼細小的前進進劇場演出,劉曉樺的聲量竟然細得難聽到她說甚麼,就算角色是柔弱也要有足夠的聲量,令觀眾可透過台詞瞭解柔弱者的所思所感。

 

父、母、子於劇中分別身處於不同的年代,三人以獨白自說自話兼彼此不能溝通,演出形式活像黃絲者與藍絲者於家庭、公司或其他社會層面未能/難以溝通一樣。幸好撇除比喻,身處同一個時代的不同政見者若肯細心聆聽對方的看法/訴求,共同以理性、坦誠和良知去探討眼前的紛爭事,是有消除彼此隔膜、創傷的可能,可惜能成功實踐者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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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會員。影/劇評人,熱愛各種藝術,討厭偏見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