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真實故事》以極簡的舞台設計及編舞語言,展現人際間的關係及距離。舞蹈以身體於空間勾勒,除了劃下無形的軌跡,充滿強烈空間意識的作品刻意於舞台運用編排空白(emptiness),豐富了構圖變化,亦增添開放想像。
《來自真實故事》與一般舞蹈作品最大的分别是,舞者間有許多眼神及肢體交流,個人空間無形中不斷重疊,互相影響。舞者們自由聚散的不同組合引起社交圈子形成的聯想,或長久或短暫,或近或遠,或群眾或獨然,形體動作示意人們連結及散落。
強烈的空間運用意識,不但於個人層面凸顯舞者的活動框架,亦加深了於整體下展現舞者個體之間的連結。《來自真實故事》起初有許多地板動作,視覺上形成個人空間壓縮,上方有著無形的牆佔據。配合整齊一致的舞步,個人權力及自主多樣受限制。而舞者細微或大範圍躍動的轉換,往往引發之間的距離及位置變化,時而緊密同佔一角,時而鬆散各據一方。人際間的空間緊密度反映互相的連結;流動、互相觸動的舞者展現個人空間如何交疊並彼此影響。空白被無形的連接線「填滿」,隨舞者的親疏改變長短及組合。
舞蹈動作由整齊一致轉換到多樣不一,地板動作過渡為隨意躺臥站立,除了意象上代表集體演化成多樣的獨立社群,亦予人舞者掙脫被規劃的約束之感。舞蹈風格改變時,往往先由不同的舞者帶領,其他按不劃一步伐跟隨。此編排除了反映舞者平均且分散的介入權力,亦為作品後半部主動介入舞台運用,與空白互動作鋪墊。
後半部以舞者改變舞台空間開首,移除佈置的舉動除了確立舞者的權力介入,亦進一步凸顯及釋放構圖中的空白。作品由一開始已經放置空櫈及一些雜物如外套及書本於角落,舞者與之並無任何互動。後來舞者將佈置帶離舞台,而非由後台工作人員動手轉場,正正呼應逐漸由突破個人空間規範到自主與群眾交疊遞增的自主性,擴大成有意識的介入舞台空間權力。到底是已將「缺席者」融入作品,還是社群集體尋求開放更多空間等,編舞留下不明言的開放解讀。
另一方面,佈置原佔據舞台空間一隅,沒有實際利用而明斷移除的做法於一般作品不常見。此舉不但將觀眾或已忽略的空間重新聚焦,由有物件變成無一物的空白,由物品生活化的聯想到無垠延伸的想像,甚有無聲勝有聲之感,與逐漸互動頻增及建立默契的默然舞蹈相呼應。
此作品的編舞家克里斯汀.赫佐演前曾以「留白的藝術」(How to Disappear)為題舉行講座,探討將空間運用融入舞蹈動作。看畢《來自真實故事》,無疑編舞透過距離帶岀人際關係或利用移除佈景凸顯空白,皆對塑造空間意識著墨不少。由物理空間的空白,啟發無窮想像的層面,意念上的確可歸為留白。然而,偶然性較強、動作連貫、沒有明確分段的舞蹈風格則難以用留有喘息空間的留白概念解讀。
反觀,以英文主題「How to Disappear」描述移除佈景的編排更為貼切,「消失」並非隨意,而是有意識地改變舞台空間。而且,消失作為動詞,比缺席或空白等形容增添了方向指示,即是由有化無,意象上亦將流動性高的舞蹈藝術形象化。
如空間運用的精髓在於留意主體以外的周遭,當觀者著眼《來自真實故事》強調人際間連結,新連結亦可視為與舊有消散,有聚有散,一切盡在空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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