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志豪 | 上載日期︰2019年3月1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新視野藝術節與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定位截然不同的兩者都呈現了一些有效的策展思路,兩地經驗可以互補不足以供日後的藝術節籌辦者參考,但二者各屬中型和大型藝術節,受規模限制,不太可能直接將對方的策略搬到兩地實施。
承接及反映本地的藝術發展
“突破成規,擴闊以至推翻大眾對於‘藝術’的定義與想像,一直是我們的目標之一。” 新視野藝術節的高級經理張國偉如是說。新視野藝術節策劃“跨界合作、培育新銳、委約新作、海外拓展”的四大板塊當中以跨界元素尤為突出,《像是動物園 (二)》《南音味自慢—現代古韻》、多媒體當代實驗“獅劇”《千裡走單騎》 等演出皆包含明顯的跨界別合作元素。這種策展傾向一方面承接了近年香港劇場不同藝術家努力尋找劇場界別外的藝術參與者進行合作之風,例如《像是動物園(二)》 屬 orleanlaiproject 的“Project ELSE”計劃的一部分,之前已經有多個作品探索表演性跨媒介創作,當代藝術的語境下不斷模糊及質疑視覺藝術及表演藝術的邊界。新視野藝術節回應了這種跨界合作的反思和創作模式,策展通過這個作品,凸顯了劇場近年這一趨勢,並且進一步鞏固跨界合作模式。場地利用方面,《像是動物園 (二)》借用了醫學博物館進行沉浸式劇場演出 ,可以作為一個案例實踐除戶外環境外,在其他非正式表演場地演出的可能性,對劇場設計參與者具有參考價值,令人反思我們對黑盒 (black box) 和白盒 (white cube) 這兩種屬於劇場和視覺藝術展覽常見的展覽空間會有什麼樣的前設。除了延續及持續鼓勵業界的跨界實驗風氣和作品,委約也成為其中一個鼓勵跨界及制造不同藝術家一同合作機會的策展方法,其中《南音味自慢》就將文學帶進劇場,並且吸納傳統的泉州南音藝術,一如上一屆的作品《剎那的烏托邦》把流行音樂參與者帶入劇場,可見其策展視野並不止於劇場。除了希望向其他界別學習及發掘更多可能性,也希望以劇場逆向啟發其他藝術界別。海外拓展方面,微藝進行中的小型節目也嘗試通過海外藝術家,為本地劇場帶來未來的合作對像。例如, 視覺藝術家吳瀚生Royce Ng 的《毒性楊花》就為如何在劇場中使用三維立體投映動畫做了一個示範。
反觀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基於國家文化政策背景以及對大型藝術節的娛樂要求,主板節目主要以寫實話劇、中國傳統戲曲、西方傳統藝術 (歌劇、芭蕾舞、交響樂等) 以及外國著名劇團作品組成。上海國際藝術節的觀眾層面廣泛,同時亦可以看到它作為傳承、保育及創新傳統戲曲的重要角色。例如藝術節中就包括不少的越劇、秦腔和民族舞蹈演出,除了大師的演出外,藝術節也力圖將傳統戲曲現代化,新編越劇《素女與魃》及新編秦腔現代劇《王貴與李香香》就是一例。藝術節也有意識地打造文化軟實力,如中國傳統文化及故事為素材如將敦煌、花木蘭編成歌劇、芭蕾舞劇、話劇等等,希望中國文化傳統元素可以在藝術節爭取可視性 (visibility),在國際舞台上積極展現自我。藝術節主辦方同時存在一種現代性追求的焦慮,通過現代的形式發掘傳統故事的當代意義,不滿足只專注於傳統技藝的傳承和保育。除了上述層面外,藝術節也發揮了介紹外國優秀作品供本地戲劇業界參考及教育公眾的積極作用,例如有美國著名導演羅伯特·威爾遜(Robert Wilson) 的“意像劇場”作品及日本“山海塾”的舞踏作品等。上海國際藝術節是一個綜合型藝術節,除了劇場演出之外還包括了多項展覽。
培育及鼓勵青年
兩大藝術節皆肩負起培育及鼓勵青年的重大責任。香港新視野藝術節主要通過作為微型藝術節(micro-festival)的“微藝進行中”這一“節中節”委約本地年輕新銳制作新作,以達致培育新銳、委約新作這兩個主要目標。2018年“微藝進行中”的12個節目中有9個就是本地的委約作品,上述所提到的《南音味自慢》就是其中一例。另一作品,“她說創作單位”的《六十分鐘“飛車黨”直播現場》走出劇場,並需要配合手機程序及虛擬實境影像這種劇場形式進行,技術操作上有挑戰及難度,這次藝術節給予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去實現及練習,以待下一次可以以更完美的狀態演出。 “微藝進行中”則是一個能夠供給年輕人展現自己機會的舞台,也是一個面對觀眾和收集意見進行反思改進的磨練機會,“Victor Fung Dance”的《成長點點點》就屬於這類作品。2018年另一個有趣的元素就是由海外藝術家主持的工作坊,有一些工作坊更有成果展演,例如法籍老撾裔舞蹈家奧裡·康坤拉(Ole Khamchanla) 來港演出《碰上碰》期間,為中學生主持工作坊,又與本地舞蹈組織“結界達人”六位街舞藝術家直接交流切磋,最後演出《嘻哈絕倒街頭》。工作坊透過實際的接觸和學習,讓本地的年青創作人吸納外地經驗,將新學到的技巧融入到自己的創作之中,或通過跟外國創作人的交流和碰撞產生不同的火花和啟發,為日後的創作播種。
上海國際藝術節“扶持青年藝術家計劃”是為年輕藝術家創作提供資金及場地,並舉辦了“青年藝術創想周”這一“節中節”,以上海戲劇學院作為基地彙聚大量青年觀眾及創作者聚首一堂。雖然提供了演出及面向觀眾收集意見的機會,但是相對新視野藝術節,上海的活動安排中有較多意外,例如場地不足而只能在教室演出,對作品質素和呈現效果有一定影像。邀約作品部分則水平參差,也沒有明顯的主題。例如其中一出邀請曾參與2015年愛丁堡國際藝穗節的藝人演出的形體劇場《一封信》,對於形體的使用較弱,未能成為學生及年輕創作者的參考及學習對像;且這個作品本應在小劇場演出,卻安排在鏡框式舞台的中型劇院上演,場地上可能出現了資源錯配。不過,青年藝術創想周的參展作品數量驚人,可見年青人澎湃的創作力,若日後有機會亦可拓展深度合作的平台與資源。
藝術節作為節慶
綜觀兩個藝術節的節中節皆努力營造一種節慶氣氛,以葵青劇院作為基地的新視野藝術節受到地理及各種因素限制影響明顯顯得較為冷清。相比之下,上海的青年藝術創想周極為熱鬧,觀眾一同密集式觀劇的氣氛熱切。雖然從規模及文化背景上香港新視野藝術節難以參考上海的經驗,但是也有一些地方可以參考學習。例如上海國際藝術節並不止於表演藝術演出,還有戲劇市集和戶外搖滾樂表演等氣氛高漲及娛樂性強的節目,戲劇學院內的一家餐廳亦有因應青年藝術創想周提供優惠及贈票。新視野藝術節“微藝進行中”也許可以舉辦文青手作市集吸引青年觀眾入場,並且在劇院對面的廣場容許音樂人自由演出以制造氣氛,也可以參考香港自由約及草原地圖等等的經驗作為學習對像。
營造產業生態及國際交易市場
上海國際藝術節作為一個大型藝術節,其視野開闊超越了同級的香港藝術節,擔當營造產業生態及國際交易市場的平台,銳意為本地戲劇界提供專業訓練及向海外銷售節目的平台。例如有一系列的講座論壇反思中國及世界各地的藝術生態,為上海的劇團走出去提供基礎知識。另外亦有實務性的法律工作坊,提升藝術行政人員的水平和專業性。更重要的是利用藝術節這個有大量外國團體訪問的機會,舉辦表演藝術交易會,為本地劇團創造海外拓展及銷售機會,也是從海外引進資源的一個好時機。以藝術節作為一個整體生態的策劃,是十分全面的考慮,能夠為作品探尋到未來的出路,也通過銷售,為日後發展新作品籌募資金。“走出去”的經驗也是讓劇團接觸更多觀眾的好機會,由不同的角度重新審視自己的長處和不足。香港方面,藝術節的角色一直與表演藝術圈生態發展割裂,促成外國團體進行表演藝術交易大多落在藝術發展局身上,假若藝術發展局可以跟本港不同的藝術節進行更緊密的聯系和合作, 相信在協同效應下能使雙邊的工作都獲得更大的成效。
縱觀香港新視野藝術節及上海國際藝術節,兩者有著十分不同的脈絡,各具自身的目標,鑒於藝術節的規模,兩者之間的互相學習更適合在一個概念的層面上進行拓展。例如上海在扶青項目方面,可以訂立一些明確的目標和配合本地劇場發展趨勢的主題來決定該年度應該委約什麼作品。香港的新視野藝術節,本身具有鮮明的目標和旗幟,可以改動的空間較少,所以反而是可能在行政手段上作出改善較為合適。例如營造節慶氣氛和接納更多業界專業培訓的機會,為整個產業生態鏈帶來更多正面的影響。兩地的藝術節各有長處,值得日後大家繼續進行雙邊互訪交流,刺激思維,互相學習。
(原載於2019年第1期(總第196期)《上海藝術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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