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譚》的美學
文︰葉浩堃 | 上載日期︰2019年3月5日 | 文章類別︰藝術節即時評論

 

照片攝影:Grant Leighton
主辦︰香港藝術節
演出單位︰聖保羅交響樂團 »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
日期︰22/2/201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作為香港藝術節的開幕音樂會,美國指揮家瑪琳.艾爾梭與聖保羅交響樂團帶來兩套節目。其中,於二月二十二日的音樂會上,她猶如帶領觀眾先後遊歷南北美洲,然後在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俄式童話世界中結束旅程。

或許因為伯恩斯坦與艾爾梭的師徒關係,音樂會以前者的《康第德》序曲揭開序幕可說十分「正路」。這序曲雖短,但對樂團的要求甚高。在短短的五分鐘內,音樂出現極多的感情、速度及配器轉換(幾乎每幾小節就換一次),當中個別樂器的獨奏更是非常困難。是晚演出中,敲擊及銅管樂聲部尤其突出,成功地將伯恩斯坦炫目的編曲創意表現出來。

短暫的百老匯序曲後便是筆者音樂會前最期待的作品——魏拉-羅伯斯的《巴西的巴赫風格》第四首。魏拉-羅伯斯是巴西古典音樂界的傳奇人物,這次能聽到巴西的樂團演奏巴西作曲家的作品,可說非常難得。樂曲以緩慢的弦樂徐徐展開,與伯恩斯坦的激情形成極大的對比。較為可惜的是,在第一樂章中,小提琴在不斷的把位轉換上出現失誤,影響了音樂的可聽性。相對來說,第二樂章的演出較為精彩。樂章開首的雙簧管獨奏極富感情,在弦樂的襯托下顯出樂器溫柔且深沉的特性。在樂章後段的銅管樂合奏亦值得稱讚,他們以溫柔的聲音將樂曲內斂的感情演繹出來。


在演畢魏拉-羅伯斯的樂曲後,音樂廳內發生了一場小插曲。由於在節目單上原本寫著「中場休息」,一部分觀眾已經離場。但艾爾梭卻重回舞台,並開始指揮艾伯多.吉納斯特拉的《牧場》芭蕾舞曲選段,混淆了一眾觀眾。對樂曲不熟悉的,甚至以為是上半場的加演節目,在第一樂章結束時拍掌。此時,節目單上的那一句「是晚演出曲目及次序或有更改」便顯得更為礙眼。其實,主辦方只需於開場前廣播,便不會出現這尷尬情況。

《牧場》芭蕾舞曲選段的四個樂章,充份顯出樂團敲擊樂組的厲害。第一樂章可說是由他們帶領,負責搖鼓及小軍鼓的敲擊樂手,以非常精準的演奏技巧,帶出強烈的南美風情。在這組曲中,筆者特別喜歡第四樂章〈最後舞曲(馬蘭博)〉。馬蘭博為阿根廷一種男性戰舞,樂章在不斷重複的旋律、弦樂組及銅管樂組的滑奏、龐大的敲擊樂組及明快的節奏下(包括3/4拍與6/8拍的互換),營造出一種高亢的戰鬥感,為上半場激昂地劃上句號。

下半場樂團演出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天方夜譚》,可說是全晚的驚喜。對香港樂迷來說,去年十二月中香港管弦樂團才剛由余隆指揮此曲,兩個月內聽到兩位指揮家處理同一首樂曲,不禁讓筆者將兩者直接作出比較。最令筆者驚訝的,是艾爾梭指揮第一樂章時的速度。余隆的《天方夜譚》像荷里活的動作片,一浪接一浪地將故事呈現,艾爾梭卻像藝術片的導演,務求將樂譜內所有的細節都無限放大。除了艾爾梭著重非常誇張的漸強弱外,第一樂章緩慢得連大提琴的琵音獨奏,都像放在顯微鏡底下般鉅細無遺。這種處理手法對樂手本身的能力乃一大挑戰,而當晚的演出則略為單薄。在第一樂章的中段,筆者甚至覺得速度慢得不合理,思前想後也猜不透艾爾梭的選擇。

第一樂章的不合理在第三樂章〈年輕的王子與公主〉開始後,慢慢變得明朗起來。艾爾梭對此樂章的浪漫旋律有著細膩的處理,稍為緩慢的速度,讓每一句木管樂的獨奏都變得非常重要。其中,法國號在中後段非常美妙的獨奏,讓整個愛情故事活起來。

最讓筆者驚艷的,是最後的第四樂章。在先前三個處理得小心翼翼的樂章後,第四樂章難得的激情顯得更珍貴。在整場音樂會一直演出優異的銅管樂組在這裡抓住機會,將主旋律如大鐵球般,以極大的衝擊力撼動筆者的心。艾爾梭花了將近四十分鐘的鋪陳,在第四樂章的高潮時把之前一切的不合理變得理直氣壯。這種處理手法,與余隆甚為不同。為了比較,筆者更特意找來葛濟夫(Gergiev)、尤洛夫斯(Jurowski)、卡拉揚(Karajan)及伯恩斯坦的錄音,發現艾爾梭對樂曲的處理跟她的老師最為相似。可能就如艾爾梭在訪問中曾說過,她從九歲起便愛上伯恩斯坦,從老師身上她不但學懂音樂、學懂做人處世,也學懂美。這種對老師的美學的認同,彷彿在《天方夜譚》中不經意地滲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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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偶爾演奏。小時候不愛看書,只愛排書。長大後房間卻堆滿了書,凌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