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向認識中國文化三千年歷史,但是因為發現了九千年前的樂器——骨龠,把歷史推前了六千年。」這是笛龠演奏家劉國正的開場白,也解釋了音樂會題目「九千年」的來由。可是,音樂會的亮點不僅是歷史的震撼,而是不同作曲家的創作讓古老的骨龠、現代中國音樂(香港中樂團)和土耳其傳統音樂(古斯.愛簡拿樂團)邂逅。這場音樂會有如一場又一場的實驗,有驚喜,有可以改善的地方,但我非常欣賞這種勇於嘗試的態度。
劉國正先示範了七孔和二孔骨龠,它們好像音量少一點的笛子,而且是斜吹的。古老的樂器大多都有音色不穩定的特徵,但是劉國正的骨龠演奏符合了現代音樂對穩定的標準,使我不懷疑他國家一級演奏員的地位。特別是他分享受邀吹奏二孔骨龠來驗證它是否樂器時,他不但奏出了音階,更奏出一首輕巧的小曲,令我目瞪口呆。
第一首錢兆熹的《原始狩獵圖》以骨龠代替骨笛,配合塤,兩件小樂器既原始,又給人一種治癒與平靜的感覺,用於描寫深夜中的狩獵十分生動。塤好像模仿了貓頭鷹的叫聲,骨龠的氣聲和高音像晚風吹過,音樂的畫面感十分深刻。樂曲也給了骨龠充分的表現空間,繼示範後為觀眾提供更深刻的印象。這是一個好安排,因為接下來的都是新穎或是不常接觸的音樂和聲音。
下一首是《梅花三弄》。不錯,這是首中國音樂的名曲,卻在許翔威的編曲下被肢解了,主題旋律散落全曲及整個中樂團。由起初朦朧一片,間中聽到幾個有關的音由不同聲部奏出,聽到我心癢了。到了中段,這「一弄」一出現,就是排山倒海地重覆。許編排了一個拼圖,玩弄了觀眾的耐性,雖然不是新手段,卻有效地吸引觀眾。
然後到土耳其傳統音樂的代表——古斯.愛拿簡樂團登場,給了大家一課世界音樂:伊納笛(Ney)、土耳其拉弦琴(Kemnce)、卡農琴(Kanun)、彈撥爾(Tanbur)、鳥德琴(Oud)和一種鼓(Bendir)。看到此大概體會到了翻譯的難處了。樂團奏了三首木卡姆(Makam)前奏曲。Makam是一種土耳其傳統音樂常見的作曲規範或系統,類似音階,樂手會基於不同的Makam創作。這種音樂有多種用途,例如在穆斯林祈禱中常用,有祈求平安,快樂的意思。作為一個音樂學生,能現場聽到土耳其傳統音樂,加深了課堂上的知識,也再次感到不同音樂文化微妙相似之處。它與大多傳統中國音樂一樣都是支聲複調,雖然不是熟悉的樂器,但世界另一邊的聲音所疊成的音色,加上樂手合拍地組織音樂的起落,使我相當感動。如果偏要與中國傳統音樂比較的話,土耳其傳統音樂的撥弦樂器沒有中國的尖銳和粗糙的質感,溫和一點,所以聽上去較平靜。
音樂會的各位主角都出聲後,就到他們以三首世界首演作品和各作曲家做實驗的時候了,分別是由古斯.愛拿簡樂團團長——古斯.愛拿簡和香港中樂團常任指揮——周熙杰寫給土耳其傳統樂團及中樂團的《中土情緣——由草原到皇宮》、德國作曲家恩約特.施耐德寫給笙和中樂團的《絲綢之路——馬可波羅之旅》,及香港作曲家陳明志寫給骨龠、土耳其傳統樂團及中樂團的《邂逅》。三首都以描寫、說故事為主。
說到樂器間的平衡,由熟悉土耳其和中國傳統音樂的兩位樂手一同創作的《中土情緣》是最好的,因為兩者能夠盡用各自民族音樂的特色和樂器特點,用作描繪不同情景而不搶雙方風頭。例如第二部分〈期望行旅〉,描寫一隊遊牧民族在沙漠和大草原探索。伊納笛的獨奏加上濃厚中東音樂味道的音階,形容蛇在沙漠向前進,非常生動。伊納笛雖然音量少,但有中樂團的配合,只用上幾個撥弦合奏,便突出了這條沙漠中的蛇。第四部分〈魅力行旅〉有中樂團和土耳其樂團緊密交替,雖然沒有轟動的大場面,卻由各種音色交錯編織成一個繁榮的城市。
施耐德的《絲綢之路》與《中土情緣》不同之處,是把西方的想法融入中樂團。雖是一首給笙和中樂團的樂曲,笙的獨奏時間不多,二胡和嗩呐都有搶眼的獨奏,但這並非壞事,因為效果好。作曲家盡用樂團的樂器,把它們配對起來,例如琵琶和管形容沙漠,二胡和笛子對答造出杭洲的風光,到最後有笙回憶的獨白。整體的安排合理而清晰,感受到作曲家心思細密。
最後香港作曲家陳明志的《邂逅》用上音樂會的所有樂器,是一個大挑戰,他更加上人聲和市集錄音,以劇場形式呈上。想法多,處理就更困難。整曲有四個樂段,因為內容都非常豐富,音量長期都很大,各種聲音混合,使我有點難以捕捉到所有意念。不過,我欣賞他大膽地把擁有的知識拼起來,這種實驗精神是這晚音樂會的重點之一。
香港藝術節節目豐富,總會有些好像今次音樂會般,為新想法提供機會,予觀眾新體驗。當然反應可以兩極,但不論創作者還是觀眾都能嘗試新事物,這態度可以造出新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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