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演出,其實在購票前的期待開始,兒童劇場更甚。
「你買到票嗎?那個穿睡衣、坐在梳化上看的演出?」這是家長們討論時的真實對話,也是節目門票在幾天內旋即售罄的原因之一。
在暑假舉行、一年一度的國際綜藝合家歡是兒童劇場界的盛事,熱門演出幾乎在開售後一周便已售罄,而今年最引人注目的是英國現代馬戲劇團「沖天飛劇團」
(Upswing)製作、結合多媒體和雜技的《唔肯瞓‧四圍騰》。
雖然演出劇場外設有多個玩樂區,例如:畫畫區、閱讀區、照相區等,營造出「派對」和「主題公園」的氣氛,孩子們在進場前已經玩得不亦樂乎,但這些配套和「綽頭」並沒有把演出拉向純娛樂,反而仍能貼近兒童的心理需要,讓雜技表演在兒童劇場框架下產生另一種觀賞體驗和意義。
故事發生在一個女兒睡不著、靠著想像力上天下海的夜晚,媽媽在這僅有的自由時間處理繁忙的工作與家事,這個可能也是家長每晚上演的戲碼。
雜技、多媒體與舞台,讓想像力馳騁
傳統的雜技演出,不論是初階的「拋波波」或是高難度的空中飛人,都是追求驚險、使觀眾屏息凝視的刺激表演。但在近年的兒童劇場裡,則借助雜技超脫日常的肢體動作,以再現「孩子的宇宙」──兒童心靈的世界。孩子的世界與成人世界不同,成人以邏輯認識和解讀世界,相反孩子透過感受把自我與外界連結起來。藝術之所以對孩子尤其重要,是因為藝術不只用邏輯,還藉隱喻、象徵、借代的手法讓孩子「感受」世界。
《唔肯瞓‧四圍騰》中的雜技除了透過特殊的姿態,或舞蹈化日常動作來「講故事」外,導演更活用形體或雜技濃縮、象徵或轉化故事。例如劇中女孩拉著布條爬到半空中,一方面形象化她在幻想世界裡登上月球的劇情,同時雜技技巧令她自如地在空中翻轉、移動,超乎常人的動作讓人感受到擁有想像力便能無所畏懼;另一段,媽媽載歌載舞申訴著時間總不夠用,一邊為生活奔波、另一邊希望能多花時間陪伴女兒成長,女兒像蛇一樣整個人水平纏在媽媽的腰上,這種甜蜜的負擔父母們自然心領神會,小朋友也被這滑稽的畫面哄得哈哈大笑。
四面舞台正中、女兒的床上方有四面半透明白幕圍成柱狀,充當女孩的想像投射,當女兒「潛進」更深的想像時,白幕罩住整張床。不論是媽媽講的故事、女兒想像飛上太空的宇宙和月球、為尋找媽媽而探險前進的海洋世界或是可能充滿危機的森林,這些豐富畫面均以精緻的動畫作為佈景,大部份時間演員與動畫配合,帶領觀眾跟著想像穿梭現實和動畫佈景,成功讓觀眾走進角色的想像空間。
兼容家長和孩子的角度
在表現手法活潑、靈活運用舞台與肢體以啟發想像力外,故事線雖然簡單直接,但內容意涵也頗具心思,分別從孩子和家長的角度刻劃兒童從童年蛻變這經歷中,孩子對父母的想像和父母的愧疚與困惑。導演巧妙地劃分放置在舞台正中的女孩的床和圍繞床外的空間,以表現女兒和母親在同一事件的不同想法和時空。例如設定女兒的床便是樓上的房間、外圍是樓下媽媽的工作空間。當女孩和幻想朋友「阿三」天馬行空,並手舞足蹈地想像媽媽的工作其實要飛上月球開派對;同一時間,外圍的媽媽坐在安裝了滾輪的椅子和工作桌旁,以形體舞蹈一邊表現忙著打電話、整理賬單,一邊圍繞女兒的床移動整個工作空間,表達親子之間對工作的各自表述,同時滿足四面台觀眾的視覺享受。
一般來說,我們都期待兒童劇場裡角色的轉變(或成長),而這個故事同時包括母女二人的成長:女兒由抱怨媽媽每晚都沒法把一個故事講完,便跑去做她說的「重要的事」,後來帶著幻想朋友尋找媽媽,到最後與媽媽擁抱和好,幻想朋友消失;媽媽則由一開始為平衡處理生活雜事和陪伴孩子而掙扎和無奈,到最後從自己媽媽口中道出為人家長終要面對「時間到了,便該放手讓女兒飛」的道理而獲得解脫。
幻想朋友的存在與消失是女兒穿過童年的隧道、邁向成熟的重要象徵。可惜,飾演幻想朋友的演員身型太高、而且是一名男生,即使他穿上玩偶衣服,但當媽媽、女兒和幻想朋友三人並排時,因身型和性別關係容易讓人產生是一家三口的錯覺,幻想朋友的出現亦需要更花心思,突顯他並非人類的身份。
我特別欣賞故事裡媽媽從內疚到釋懷這一伏筆,在香港的兒童故事或劇場容易成為為兒童抱打不平的公義平台,劇作家或導演借助為兒童而設的劇場,申訴高壓式的教育管治扼殺孩子寶貴的童年,但忘卻責備只會招來抗拒。許多家長和故事裡的媽媽一樣,面對沉重的生活壓力,同時愧疚給予孩子的陪伴不足、沒有空間或沒法冷靜下來聆聽孩子的需要。如有故事能夠像此劇般諒解他們的困局、解開心結,才是我們期待兒童劇場裡的正面力量。
(原載於2018年9月《三角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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